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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煓梓 -【Hello,Mr. Right 之四】Mr. 沒耐性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09:44 AM     標題: 煓梓 -【Hello,Mr. Right 之四】Mr. 沒耐性

【小說封面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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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

生眼睛沒看過如此傲慢和沒耐性的男人!
高典蓉因為家中生意做不下去了,只好出外工作,
卻不幸遇見薛恭謙,並在意外的情況下變成他的員工。
好吧!她認了,誰教她這麼倒楣,孰料他大少爺毛病多,
抽衛生紙要算秒數,凡事都要規定時間,逼得她只好……
經營大賣場生意的薛恭謙最講求的就是效率,
分秒不差是他的座右銘,他承認他沒耐性喜歡速戰速決,
但高典蓉顯然是他此生最大的挑戰──
她不畏權勢,總是讓他當眾出糗,更勇於拒絕他。
愛她需要耐心,偏偏他最缺乏的就是耐心,這下還不糟?

【出版日期】 2008年07月17日

【出版社名稱】
狗屋

【書系及編號】
花蝶系列(118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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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09:45 AM


楔子


  「什麼,三萬?!」聽見這個數目,高典蓉第一個反應是呆愣,第二個反應是不可思議,這實在太離譜了。

  「三萬。」房東點頭。「妳也知道,自從把房子租給你們以後,我就沒給你們漲過房租,這次非漲不可。」

 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調漲房租,高典蓉除了一臉為難,還有更多驚慌。

  「我知道張阿姨一直對我們全家都很照顧。」對此高典蓉也一直心存感念,很感謝房東太太。

  「但是您也曉得這地區的人口嚴重流失,附近的小學又被併校,近一年來原物料漲得又兇,我也是勉強在支撐,如果您再給我們調漲房租,我們就只能關門大吉了。」

  「我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,小蓉。」房東太太也有苦衷。「就像妳說的,現在什麼東西都在漲,生活開銷一天比一天大,我肩上的壓力也很重,這次的房租,我是漲定了。」

  「可是一下子漲了七千元……」

  「我一、二樓一起租給你們,一租就是十幾年。這十幾年來不是沒有想過調漲房租,但看在大家都是老鄰居,你們又是老房客的分上,每次都按捺住不調漲。現在有人出三萬塊要跟我租這店面,說實話,我沒有不租的理由。我知道妳也很辛苦,小蓉。」房東太太嘆氣。「但是張阿姨現在需要錢,七千塊對一個家庭來說不無小補,妳要體諒張阿姨。」

  沒錯,七千塊對一個家庭來說不無小補,但七千塊同樣可以壓垮一個家庭,至少,這次她就撐不下去。

  「我沒有辦法負擔這麼高的房租,張阿姨。」高典蓉茫然地搖頭。「三萬塊的房租,我真的付不起。」

  「那只好請你們搬家了。」

  這等於是宣告她的生意不能做了,因為現在租不到包含一、二樓只要兩萬三千塊錢的店面。

  ……

  其實這樣也好,她早就考慮把店收起來不做了,雖然早餐店等於是他們全家的回憶,但再美好的回憶終究敵不過現實的無奈,她還是得認輸。

  「我知道了,張阿姨。」她深深吸一口氣,決定跟現實投降。「您希望什麼時候拿回房子?」因為是多年的房客,除了前幾年尚且正式簽過租約以外,之後幾年都是口頭約定,所以他們之間並沒有租約到期的問題,得以隨時就搬,間接給屋主方便。

  「我是希望最慢到下個月底就能把房子空出來,不曉得妳方不方便?」房東太太為難的表情,顯示出她也不想輕易結束和高典蓉之間的租賃關係,但現實的壓力,任誰也承受不起。

  「應該沒問題。」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,她可以找離市區近一點的房子,找工作也比較方便。

  「妳媽媽若是知道了這件事,一定會很難過。」房東太太非常喜歡高典蓉的母親,這也不足為奇,凡是附近鄰居,沒有人不喜歡她的。

  她母親為人親切、心地善良,早年景氣好的時候,還會免費提供早餐給吃不起早餐的孩子,學校曾經因為這件事頒發感謝狀給她的母親,那張感謝狀,至今還高高掛在她老人家的房間。

  「我會勸她看開,您不必擔心。」她比誰都清楚,母親有多重視這個陪伴了他們十多年的早餐店。

  她的年輕歲月奉獻給往來不絕的莘莘學子,他們吃飽喝足的笑臉,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安慰。

  如今榮景不再,人變少了,學子也大多移往他處。雖然還是有些鄰居,但人口增長的速度不如凋零的速度來得快,年輕人亦大部分前往市區尋找工作或乾脆定居,曾經欣欣向榮的社區,變得沉重毫無生氣。

  「真的很不好意思,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……」

  「您千萬別這麼說,張阿姨。」高典蓉勉強微笑。「我本來就在考慮該不該把店收起來,您也曉得這幾年來店裡的生意不是很好……」

  是啊,大家都有難處。

  在這高通膨、低收入的時代,能賺一塊錢就是一塊錢,能省一毛錢就是一毛錢,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辛苦。

  「說起來,也真為難妳了。」房東太太感嘆。「這麼多年來一直支撐著這家店,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,弟弟又一天到晚惹事生非。」一般年輕女孩哪受得了這種折騰,偏偏她什麼事都一肩扛起,還不喊累。

  「我已經習慣了。」高典蓉不可能不累,然而面對房東太太的關心,她也只能微笑以對,除此之外,還能說什麼?

  「妳要好好跟妳媽媽談,不要讓她太激動。」

  「我知道,張阿姨,謝謝您的關心。」

  送走了房東太太以後,高典蓉的腦子一片空白。

  ……終於也到了這一刻。

  環看幾乎是和她一起成長的早餐店,高典蓉的心裡升起曲終人散的遺憾,她母親辛辛苦苦一手創立的早餐店,終究還是得在她的手中結束。

  曾經,她比誰都熱切希望能夠擺脫掉這家店,飛向外面的天空,一旦這天來臨,卻又無所適從。

  她走向吧檯後那塊拘束了她大半青澀歲月的小天地,她的雙手曾在鐵板上不斷地翻動鍋鏟,將一塊又一塊的漢堡肉煎熟,也曾被鐵板冒出來的熱氣,嗆得頻頻咳嗽,被她母親罵不衛生。直到回憶如海潮在她的心頭翻攪,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這間店。

  揚起苦澀的微笑,高典蓉心裡明白,該是告別這間店的時候。

  而比起曲終人散的傷感,她還有一個難題必須面對,那就是該如何告訴她母親這個壞消息。

  該來的跑不掉,想躲也無處躲,高典蓉決定勇敢面對這個問題。

  於是,她毅然決然走到二樓,在她母親房間的門口停下。

  她的手放在門把上,深吸一口氣後用力推開門進到房間。

  「媽,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妳,妳聽了以後別激動……」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09:46 AM


第一章


  有夠慢的!

  五根手指不耐煩地敲打方向盤,薛恭謙的表情寫滿了煩躁,恨不得阻礙他前進的因素快點消失。

  他看著逐漸變少的數字,頓時覺得時間以秒計算是罪惡的,應該以光速計算才對。

  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──

  好不容易等到紅燈切換成綠燈,薛恭謙第一時間踩下油門衝出車陣,其開車兇狠程度,一點都不輸給他的好兄弟巫梓雍。

  不,應該說他比他還要兇狠。至少巫梓雍有耐心,但他的耐心僅止於分秒不差。

  薛恭謙無論做什麼事都喜歡設定目標和時間,該花多少時間做什麼事,都算得一清二楚。難怪冉唯尊老是喜歡消遣他是「薛恭謙度量衡標準局」,有一套比官方還嚴苛的標準,任何人都受不了。

  對於好友的揶揄,薛恭謙不但不介意,反而還很驕傲。畢竟有資格私下開設度量衡標準局的人不多,況且他的計算方式比官方還要精確,效率來得更好。

  薛恭謙預定在下午三點鐘進到上游廠商的公司,他瞄了儀表板旁邊的電子鐘一眼,發現他竟然提早了半個鐘頭,於是緊急將車子停入路旁的停車格內,熄火下車。

  他這人有個壞習慣,要說是怪也可以,那就是他不喜歡提早到,當然也不能遲到,他喜歡準時到。

  他抬頭望了人行道上的白色招牌一眼,再瞄手腕上的表,決定還有一點時間,應該足夠喝一杯咖啡。

  薛恭謙每天最少一杯咖啡,多則五、六杯。咖啡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無法嚴格控管的習慣,也是他的弱點。

  他預計花十分鐘的時間喝完這杯咖啡,再花十分鐘的時間抵達對方的公司,最後的十分鐘則是保留給停車和來賓登記。

  總而言之,當他和廠商握手那一刻,一定要是三點整無誤,這是他一貫的堅持。

  「歡迎光臨!」

  還有另一個堅持就是一定要喝咖啡,今天一整天他都沒喝到咖啡,體內的咖啡因子早已蠢蠢欲動。

  「先生,請問您有幾位?」

  不巧他選中的咖啡店,正是傳統咖啡店。如果是星巴客或是西雅圖,十分鐘內煮好一杯咖啡不成問題,但若是注重味道的傳統咖啡店,則是有些困難,不過他才不管那些。

  「只有一位。」他一面走向座位,一面低頭看表,害女服務生也跟著緊張。

  「這是menu,請你先看一下,我馬上就過來。」女服務生匆匆忙忙去端水來,放下後立正站好,抬頭挺胸等薛恭謙點咖啡。

  在薛恭謙忙著翻menu的時候,女服務生也沒閒著,一雙眼睛往下飄呀飄地偷窺他,發現他長得好正,可惜表情嚴肅,感覺像在面對教官。

  「請問你決定好要點什麼咖啡了嗎?」女服務生緊張地問薛恭謙。

  「決定好了。」薛恭謙指著menu上的某張圖片。「我要這種咖啡,五分鐘之內煮好端給我。」

  「五分鐘?」女服務生聞言瞪大眼睛。「可是先生,這種咖啡五分鐘之內不可能煮得出來,你要不要考慮換其他咖啡……」

  「不,我就要這種咖啡。」他非常堅持。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小姐,妳已經花掉了二十秒跟我爭辯,這二十秒可以做很多事。」薛恭謙不悅地將menu遞還給女服務生,就是不肯更改決定。

  既不能得罪客人,對方又不聽解釋,女服務生只能硬著頭皮把單子送進吧檯,等待必然的挨罵。

  「小蓉,客人要求五分鐘之內做出來。」外場女服務生怕薛恭謙,更怕負責吧檯的高典蓉,她的固執跟薛恭謙不分上下。

  「五分鐘?」高典蓉果然皺起眉頭,表情極端不悅。「我不可能在五分鐘之內煮好咖啡,光磨豆子的時間都不夠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外場女服務生翻白眼。「但是客人既然這麼要求,妳就隨便煮嘛!總比挨罵好……」

  「隨便煮?」這三個字無疑是犯了高典蓉的大忌。「妳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,我不可能因為客人的無理要求,就胡亂交差。」

  她對於工作可是很認真的,就算不是自己的店,工作態度一樣不打折,不會因為不當老闆就打混。

  「沒有人要妳胡亂交差。」外場服務生急得滿頭大汗。「但是這位客人真的很不好應付,拜託妳不要為難我……」說來倒楣,遇到難搞的客人已經夠可憐了,同事接著上演「永不妥協」,她是招誰惹誰?真想不幹了……

  「我拒絕端出一杯品質差勁的咖啡給客人,妳去請那位客人換點別種咖啡,也許我還可以試著煮煮看。」想要速戰速決,就不該到他們的店,對方的要求簡直是強人所難。

  「我說過了,可是他堅持要喝這種咖啡。」媽媽咪呀,小蓉怎麼這麼固執?誰來拿根棍子把她打昏?

  「那我也沒有辦法。」她不煮就是不煮,任誰都拿她沒轍。

  外場女服務生嘆口氣,又回頭去找薛恭謙,一樣挨罵。

  「我說過,我就要那種咖啡。」薛恭謙的固執也是有名的,一聽到女服務生居然敢再次開口要他改咖啡,火氣都衝上來。

  「可是……」女服務生真的很委屈,她出來也挨罵,進去也挨罵,標準的左右不是人。

  「是誰這麼大膽,一定要我換咖啡的?」薛恭謙的氣勢驚人,女服務生還沒開口訴說她的難處,他就忙著找元兇,女服務生立刻指認。

  「是她!」女服務生指向吧檯內的高典蓉,唯恐成為代罪羔羊。「就是她要妳換咖啡的!」

  外場女服務生夠無情,出賣同事不說,還將所有責任都推給高典蓉,自己閃到一邊涼快去。

  薛恭謙就算不是天之驕子,但也相差不遠,憑他的家世背景,向來只有他指使人的分,何時輪到別人來指使他?況且對方只是一位小小的咖啡店員!

  只見他沉著臉,起身走向吧檯,光從他走路的姿態,就可以感受到他不凡的氣勢。

  高典蓉忙著處理其他客人點的飲料,壓根兒沒發現他正朝她走過來,直到他龐大的身體形成一道影子擋住她的視線,她才驚覺大軍壓境。

  「有事嗎,先生?」她臨危不亂的功夫一把罩,臉上沒有一絲驚慌,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,仍舊專心一志地準備其他客人的飲料。

  「是妳要我換咖啡的?」她不亢不卑的態度讓他生氣,一個理虧的人不該這麼高傲,應該更謙卑才對。

  「原來你就是那位不講理的客人。」高典蓉恍然大悟,但雙手還是沒有停止忙碌。

  「我不講理?」薛恭謙聞言瞇眼,這個女店員太令人生氣了,她到底有沒有自覺自己正在工作?

  「要我在五分鐘之內煮完咖啡,就是不講理,抱歉我做不到。」她顯然不把他的憤怒當一回事,自顧自地忙自己的事,這可惹惱了薛恭謙。

  「我在別家店喝過相同咖啡,他們在五分鐘之內就把咖啡端上桌,一點問題也沒有。」

  言下之意就是她的能力不足,這下換高典蓉火大。

  「那是因為他們太隨便了。」她不屑為伍。「一個真正懂得煮咖啡的人,絕不會答應如此無理的要求,一定會把事情做到完美。」

  完美?

  這個字眼聽在薛恭謙的耳裡格外諷刺,他怕她連這兩個字該怎麼寫都不知道。

  「好啊,完美小姐。」他特別在最後四個字加重音。「那麼,請妳告訴我,讓客戶滿意難道不是完美的一環?妳的理論也太奇怪了。」完全不合邏輯。

  「對我而言,完美就是做好手邊的工作,現在我的工作是負責煮咖啡,我就只管煮好咖啡。」其餘的她一概不管。

  「是嗎?」薛恭謙冷笑。「妳對完美的標準可真寬鬆,令我大開眼界。」

  「哪兒的話。」她存心跟他卯上了。「我只是不願意和不講理的客人妥協,平時我的標準可是很嚴。」她都還沒有真正充分發揮她的堅持,等她完全爆發,那才夠看。

  「我無法忍受這種服務態度,去叫妳們的店長出來。」夠了,他的忍耐力已到達極限,該是好好教訓她一下的時候。

  「這位先生……」先前勇於當報馬仔的外場女服務生,這時才發現大事不妙,居然鬧到要叫店長,這下可怎麼辦才好……

  「沒關係,Judy,妳去請店長過來。」有理走遍天下,她不相信店長會不辨是非。

  外場女服務生暗暗哀號一聲,一臉沮喪地去叫店長。她不明白高典蓉為什麼每次都要把事情鬧大,偶爾妥協一次又不會死,幹嘛那麼堅持……

  店長顯然也和外場女服務生有同樣想法,一聽到高典蓉又惹事,衝出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跟薛恭謙陪不是,希望事態別再擴大。

  「我不知道貴店是怎麼訓練員工的?竟然敢要求我換咖啡。」儘管店長已經在第一時間道歉,薛恭謙仍餘怒未消,箭頭直指向高典蓉。

  「明明就是你不對,還好意思指責別人?」高典蓉也是小辣椒一顆,當場就反嗆回去。「你點的咖啡,根本不可能在五分鐘之內煮好,跟你解釋又不肯聽,根本就是故意刁難。」

  「小蓉!」情況已經夠難收拾了,她還插嘴,是想叫她直接跳樓嗎?

  店長在心中哀號。

  「妳的態度像是解釋嗎?比較像是吵架吧!」薛恭謙冷笑。

  「你的態度才惡劣,完全不講理。」她拒絕遭受污蔑,特別他又是個討厭鬼,想都別想。

  「小蓉,別說了。」店長簡直快哭出來,她怎麼一點都不懂得妥協的藝術……

  「她的態度妳都看見了,我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。」偏偏薛恭謙也是同樣得理不饒人,得了便宜還賣乖,高典蓉更加生氣。

  「是我們員工的訓練不足,真的很對不起。」店長搶在高典蓉開口說話前再一次鞠躬道歉,省得她又火上加油。「這樣子好了,如果您不願意換點別種咖啡,我們改送您咖啡豆,架上任何一種咖啡豆,您都可以自由挑選,本店免費贈送。」

  店長顯然打算息事寧人,薛恭謙雖然對結果不甚滿意,但勉強能同意店長的處理方式,她至少做到一個管理者應有的本分,值得嘉獎。

  「這根本是敲竹槓!」高典蓉一點都不能認同上司的做法,認為她為虎作倀,堅持要站在是非公義這邊。

  「小蓉,拜託妳別再說了!」店長差點沒拿頭去撞牆壁,眼看著事情就快要解決,她又來攪局。

  「貴店員工的素質真令人大眼開界。」明明可以圓滿解決的事,非要鬧得滿城風雨,到底是什麼心態?

  「對不起,先生,真的很對不起。」可憐的店長只能狂陪不是,心中升起無力回天的滄桑感。

  高典蓉並無意將事情鬧大,只是覺得不應該姑息,畢竟若是人人都可以依靠惡勢力予取予求,那這世界還有什麼希望?當然得堅持到底。

  「小蓉……」店長碰碰高典蓉的手臂,暗示她也一起道歉,但她就是不肯。

  她不會道歉,但也不會讓店長難做人。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要她道歉免談,但她會用別的方式補償上司。「店長妳別擔心,我會辭職以示負責。」

  高典蓉補償的方式驚天動地,別人都是私底下偷偷道歉,她是當面丟辭呈,丟得店長和薛恭謙同時目瞪口呆。

  她怎麼這麼衝動……

  「怎麼樣,這下我夠有誠意了吧?」高典蓉解開身上的圍裙放在吧檯上,瞪了薛恭謙一眼後走進辦公室拿包包,店長如夢初醒趕去留人,不過已經來不及了,高典蓉辭意已決。

  「妳……」薛恭謙無法相信她居然從頭到尾都一樣傲慢,氣得吹鬍子瞪眼。

  「容我提醒你,沒耐性先生,你已經花了十分鐘的時間跟我吵架,剛好足夠你喝兩杯咖啡。」她臨別秋波才是真的厲害,薛恭謙驚愕地發現到,他竟然為了一杯咖啡,耽誤和廠商的約會,這下非遲到不可。

  「哼!」高典蓉才不管他哩!背起包包,揚高下巴,像個驕傲的戰士當著他的面走出咖啡店,和他比誰比較跩。

  「對不起,先生,真的很抱歉!」店長仍是打躬作揖,就怕薛恭謙越想越火大把事情鬧大,到時候換成老闆出面,她的飯碗跟著不保。

  薛恭謙壓根兒沒空理會店長,一雙冒火的眼睛,不可思議地盯著高典蓉遠去的背影,心想她真是有夠嗆的。

  竟然能夠毫不在乎地當面辭去工作……這種員工,誰僱用,誰倒楣!

  ※※※※

  她太衝動了。

  回到租屋,高典蓉第一件做的事就是面壁思過,後悔自己為什麼管不住脾氣,和薛恭謙槓上?

  她將包包丟在餐桌上,深深嘆一口氣。自從他們舉家搬到市區,已經過了三個月,她也一共換了三份工作,每份工作都沒有做滿一個月。

  她不否認,她得了社會適應不良症,沒有辦法這麼快融入社會。過去幾年形同監禁的日子將她關在老舊社區,她每天醒來看見的是那些左右鄰居,打烊之後還是只能跟左右鄰居交談,加上她又必須照顧生病的母親,對於拓展她的社交生活來說無異是雪上加霜,間接導致她現在的困境。

  她拉開餐椅,疲倦地趴在桌上,想藉著這單薄的依靠得到短暫的喘息。

  臺北居,大不易。

  同樣的租金,過去在偏遠的舊社區可以租到兩層樓,換到市區只能租到三房一廳,而且其中一個房間原本還是客廳改建的。

  生活的壓力,讓高典蓉幾乎喘不過氣來,但是人生就是這樣,無論多難都要活下去……

  「小蓉,是妳回來了嗎?」

  或許是她不小心製造出來的聲響,打擾到她母親睡覺,高典蓉才趴下來休息不到幾秒鐘,便聽到母親疑惑的聲音從房間傳來。

  她連忙抬頭用手拍了雙頰幾下,命令自己振作。

  「是的,媽,我回來了!」她推開椅子站起來,隨便一個轉身便能碰到她母親房間的門把,可見這房子有多小。

  「媽,妳還沒睡呀?」她推開門盡可能保持笑容,不讓母親察覺出異狀。若是讓她母親知道她工作又沒做了,肯定會很難過,

  「我整天都在睡覺。」高媽媽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,一面抱怨,對自己滿是病痛的身體毫無辦法。

  「我來。」見她母親想起身,高典蓉連忙趨前幫忙調整枕頭。

  高媽媽拍拍女兒的手,心中有千言萬語難以吐露,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突然病倒,小蓉也不必那麼辛苦。

  「妳今天好早下班。」高媽媽瞄了床頭的鬧鐘一眼,才三點半她就到家了。

  「店長讓我早一點下班照顧妳。」無法對母親說實話,高典蓉只得說謊,儘管她並不願意。

  「妳的店長人真好。」高媽媽全然不察異狀,單純以為女兒碰見一位好上司,很為她高興。

  「是啊,她人真好。」高典蓉苦澀地笑一笑,把所有委屈全吞進肚子裡。

  「要是我們能繼續開店那就好了,妳就不必這麼辛苦。」公司住家兩頭跑,還得留心行的安全。

  「不要再說了,媽。」她知道她想說什麼。「我們開了十幾年的店,老實說也夠了,換跑道為別人工作其實也不錯,不一定非要自己開店不可。」況且現在景氣低迷,各行各業都很辛苦,老闆也不好當。

  「話是不錯。」高媽媽嘆氣。「但我就是捨不得那些老鄰居……」

  她捨不得的恐怕不只是那些相處了十幾年的鄰居,還有無數的甜蜜回憶,她真的很愛那些曾經年輕的孩子。

  「別難過了,媽。」高典蓉安慰母親。「總有一天,我們會再搬回去,到時候妳又可以和那些老鄰居見面。」

  「但願如此。」高媽媽也知道這願望能實現的機會微乎其微,不禁重重嘆氣。

  母親失望的表情讓高典蓉欲言又止,她很想再說什麼話安慰老人家卻說不出口,一旦搬離原址,恐怕就真的再也搬不回去。

  「典文呢?」她換個話題。「他今天不是只上半天課,應該要留在家裡照顧妳才對,怎麼沒看見他的人?」

  「他哪有妳這麼懂事。」說到兒子,高媽媽就搖頭。「他放學回來以後,放下書包就跑了,我也不知道他要到哪裡去,他也不肯告訴我,我真怕他有一天會闖禍。」

  兒子正值叛逆期,他們是單親家庭,自己又在生病,就算想管也力不從心,一切重擔只能交給比較懂事的女兒,也就是高典蓉。

  高典蓉不想告訴母親,她弟弟早就闖禍了,每次一闖禍,都是由她出面收拾殘局,搞得現在她只要一接到他導師打來的電話就心驚膽跳,害怕她弟弟又在外頭跟人打架或是做出更離譜的事來,這些她都隱瞞母親不讓她知道,就怕她老人家傷心。

  「媽,我看妳再睡一會兒吧!妳看起來很疲倦,還是多休息。」高典蓉不想再談弟弟的事,一方面厭倦,一方面怕被她母親看出破綻,乾脆引開高媽媽的注意力。

  「被妳這麼一說,倒真的覺得累了,再多睡一下也好。」高媽媽的體力本來就不好,想到兒子力氣消失得更快,直想快點進入夢境逃避現實。

  「嗯,妳快點睡覺。」高典蓉協助她母親躺好,坐在床邊直到她入睡,然後幫她把頭髮撥到耳後,安靜打量母親安詳的面容。

  據說她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。她一直很遺憾自己沒能遺傳到她清麗的容顏,雖然許多人說她長得很像她母親,甚至比她母親多了一些個性美,但她知道那些只是安慰的話,她比不上她母親脫俗的美。

  只是再美的仙子一旦墜入凡塵,都會被現實折磨到變成凡人,她母親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。

  高典蓉真的很心疼母親,年輕時被生活折磨,年老時被病痛折磨,人生的挑戰看似沒完沒了。

  突然間,她母親露出一個笑容,高典蓉猜想她大概又夢見了那段最令她懷念的歲月,那些在早餐店忙出忙進的生活。

  「安心睡吧,媽,一切都有我。」她為母親蓋好被子,悄悄離開房間,讓母親沉入遙遠的夢境,並祈禱她永遠不要醒來。

  畢竟現實太殘酷,能逃避盡量逃避,至於逃避不了的人──比如她,只能勇敢面對,她不希望母親跟她過著一樣的生活。

  她要母親把所有責任都交給她,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扛多久?什麼時候會倒下?只能走一步算一步,看老天爺怎麼安排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09:48 AM


第二章


  空壓機的吵雜聲像是蜜蜂組隊獵食,在狹小的空間中迴盪,在寧靜的午後聽起來分外刺耳。

  嗡嗡嗡……

  由噴嘴噴出來的高壓空氣,雖然不見半滴水,威力卻不下於水柱,再細微的灰塵都能清乾淨。

  高典蓉比她自己想像中更快找到工作,這次她找到的工作是在手工洗車店擔任清洗員。這個工作很適合她,她以前在早餐店,整天都在刷刷洗洗,有一定程度的潔癖,加上她凡事追求完美的個性,凡是她經手的車子一定外表洗得亮晶晶,內部一塵不染,工作能力深受老闆讚賞。

  「蓉姊,我先去客戶那邊把車開回來,麻煩妳看一下店!」

  這天,生意特別好。高典蓉正在為一部巨無霸型休旅車清洗內部,不期然聽見店裡的工讀生在車外朝著她大喊,她敲敲車窗,表示聽見了,要工讀生儘管去忙自己的事。

  由於景氣不佳的關係,老闆採遇缺不補的政策,原本一個星期前還有另外一名專職員工,他離職後老闆只願請工讀生,以至於造成只要多一、兩部車,就會忙不過來的窘境,高典蓉也很無奈。

  她已經夠忙了,偏偏她現在清洗的這輛休旅車又不好處理,需要注意的小細節很多。

  嗡嗡嗡……

  她盡可能地將吹塵槍的噴嘴伸到車子的每條小縫隙,將溝裡頭的灰塵連根拔起,務必要讓坐在裡面的人感到舒適。如此抬頭苦幹不知過了多久,工讀生終於把車從客戶那邊開回來,一停好車就嚷嚷。

  「蓉姊,別管那輛車了,先過來幫忙洗這輛車,二十分鐘後客人就要來取車!」

  工讀生又是敲車窗,又是鬼吼鬼叫的,聽得高典蓉很不高興。

  「幹什麼?」找死。「沒看見我正在忙啊,還敢吵我?」小心她拿吹塵槍噴他,餵他一肚子空氣。

  「沒辦法,蓉姊。」工讀生索性鑽進車廂跟她盧。「這個客戶是老闆的朋友,他交代二十分鐘內一定要洗好車子,他接著馬上要用車。」

  又是一個限定時間的傢夥,她對於這種人最沒有好感。

  「拜託,我們是手工洗車,這麼喜歡趕時間,怎麼不去讓機器洗,還要來折磨我們?」機器洗車多方便,加油還有優待,運氣好的話還不必等。

  「可以讓機器洗的車子,就不會送來讓我們洗了。」工讀生手指向停在後面的車輛,羨慕到快要流口水。「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有機會開這種車子?」

  隨著工讀生口水的痕跡,高典蓉看到了一輛豪華房車,市價至少值五、六百萬。

  「下輩子可能會有機會,你慢慢等。」她不客氣地吐槽工讀生,要他別作夢了,除非他中樂透,或是哪天發生神跡,否則很難。

  「蓉姊,妳也留給我一點希望嘛!不要把我唯一的希望都戳破。」他還想要成為億萬富翁。

  「希望過頭就叫奢望,你別妄想了。」抱歉,她最擅長的就是潑冷水,這招她超厲害。

  「要在二十分鐘之內把車子洗好做不到,至少需要花費一個鐘頭。」如果車身還要打蠟則需要再加半個鐘頭,打蠟最耗時間。

  「一個鐘頭?!」工讀生哀號。「妳不如殺了我,或是我乾脆自殺。」老闆的朋友看起來超不好惹,他惹不起啊!

  「那你乾脆自殺好了。」她不做犯法的事。

  「蓉姊,妳不可以這麼無情!」工讀生祭出哀兵政策外加推拖拉,高典蓉被魯到受不了,終於點頭答應。

  「好啦好啦!」就會煩她。「你先幫我把這輛車弄好,我們一起努力,盡可能早一點把車子交出去。」這已經是她最大讓步,再不滿意她可要翻臉了。

  「好。」工讀生哪敢搖頭?高典蓉的脾氣有多硬他又不是不知道,他可不想自找麻煩。

  兩人同心協力把休旅車先搞定,接著伺候老闆朋友的豪華大轎車。四千CC的豪華房車,清洗起來不比休旅車輕鬆,需要注意的小細節更多。

  高典蓉換上噴皂機,先將豪華大轎車的車身都噴滿白色的泡沫,接著繞到車尾,蹲下來噴輪胎,工讀生則是手拿著海綿磨刀霍霍,才剛準備認真工作,車主就來了。

  「我的車呢?」對方說二十分鐘,二十分鐘以後他就真的準時出現,前後誤差不到十秒鐘,時間拿捏準確得驚人。

  「薛、薛總。」工讀生手拿海綿,雙手沾滿了泡沫,見到薛恭謙差點沒有當場跪下來,他也未免太準時了吧!

  「二十分鐘到了,我來取車。」按理說對方應該把車開到公司還給他,但他急著用車,只好親自前來取車,不講究那麼多規矩。

  「可是車子剛在洗……」工讀生不知所措地看著沾滿泡沫的豪華房車,眼神儘是茫然。

  「是啊,看得出來。」薛恭謙滿是嘲諷的語氣聽得出來他很不高興,工讀生心想他死定了,薛恭謙一定會生氣。

  「那個……」慘了,該怎麼解釋?「因為……」

  「小李,你還在打混?你是說這輛車很趕嗎——」高典蓉聽見說話聲從車尾站起來,沒想到一探頭就看見冤家。

  「妳是……」薛恭謙覺得她很面熟,而高典蓉則是早已認出薛恭謙就是害她失去工作的混蛋,凡事都要規定時間的大變態。

  「妳是那位女吧檯。」他想起來了,她就是那個脾氣嗆辣,說好聽有個性,說難聽不識抬舉的女人,就是她害他那天遲到。

  「我也認出你來了。」彼此彼此。「你是那個不講理的客人,對不對?」原來他是個有錢人,難怪這麼跩。

  「我不講理……」好啊,這女人分明是得寸進尺。「對,我就是那個不講理的客人,妳能奈何得了我嗎?」他們也太有緣,或者說太倒楣了,茫茫人海居然還能再次相遇。

  「我沒想對你怎麼樣啊,幹嘛這麼激動?」她露出一臉不在乎的表情,打定主意改吃素,不再和他計較。

  「我激動——算了。」薛恭謙氣得將指到一半的手迅速收回,本來也打算吃齋念佛,不過這下很難了。

  「你來取車時,我不是說過一定要在二十分鐘之內洗好,為什麼到現在才剛動手清洗?」冤有頭債有主,薛恭謙決定直接向工讀生開刀,不跟高典蓉囉嗦。

  「我……」工讀生急得滿頭大汗,無助地望向高典蓉。

  「是我要小李先幫我把另一輛車整理好再洗你的車,跟他沒有關係。」高典蓉夠義氣,將全部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,工讀生拚命點頭。

  嗯嗯嗯,是蓉姊堅持要按照順序,他也是受害者,一切都跟他無關……

  「妳?」薛恭謙看著她冷笑。「妳是哪根蔥,敢違抗我的命令?」

  看樣子有人搞不清楚狀況,以為她是他的員工,還違抗命令哩,莫名其妙!

  「我看真正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。」她決定不吃素,改當迅猛龍了。「我又不是你的員工,本來就沒有義務接受你的指揮,再說你要求二十分鐘交車,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,洗好你這輛車,最少需要一個鐘頭。」

  「一個鐘頭?」愛說笑,薛恭謙皺眉。「我不可能等妳一個鐘頭,我急需要用車。」他要參加歐洲代理商的晚宴,時間已經是迫在眉睫,事實上,他必須立刻動身。

  「那你應該在幾個鐘頭前,就請人幫你把車開過來,不該臨時抱佛腳。」哪有人隨洗隨要,她又不是千手觀音,可以同時有好幾隻手做好幾件事。

  「我臨時抱佛腳?」薛恭謙聞言瞇眼。「妳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?」

  她猜他下一句會說:妳以為妳是誰?不過就是一名洗車的女工!但她不會讓她有侮辱她的機會,她要搶先一步反擊。

  「我為什麼不敢?」她受夠了這些所謂的有錢人。「你明明就是強人所難,老是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,上次要我在五分鐘內煮好咖啡,這次要我在二十分鐘內洗好一輛四千CC的豪華房車,就算你再有錢,也不必這樣整人吧?簡直是狗眼看人低!」

  她將連日來的委屈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,無論道理講得過去,講不過去都拿薛恭謙開刀,聽得他也很生氣。

  「妳說什麼?」狗眼看人低?她的說法會不會太過分?

  「本來就是。」她冷哼。「不要以為仗著你有幾個臭錢,就可以作威作福,不把人當人看。就算我們下階層的人,也是有自尊的,不是你呼來喚去的一條狗,請你尊重我們!」

  「妳越說越離譜了。」只不過是洗輛車,卻可以給他扣上一頂道德的大帽子,跳tone得厲害。「明明就是妳不對,還敢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。」手法還別出心裁和道德扯上邊,令人大開眼界,不得不佩服。

  「真正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人是你吧?」高典蓉反駁。「誰都看得出來不可能在二十分鐘內洗好車子,可是你卻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!」然後才來指責別人,她絕不接受。

  「那是因為妳能力不足,完美小姐。」他故意拿高典蓉向來自以為傲的堅持修理她,看她怎麼接招。「如果沒有把握能達到客戶的要求,就不要接下工作,免得鬧笑話。」

  在說此話的同時,薛恭謙頻頻看表,緊繃的眉頭,似乎在指責高典蓉說:都是妳害我的,氣得高典蓉咬牙切齒。

  「都是你們的錯。」他果然如她猜想中抱怨。「我懶得再跟妳抬槓,快把車子洗好交給我。」幸好今天採開放式雞尾酒會,中途溜進去應該不會太失禮,勉強還來得及赴約。

  薛恭謙的態度還是一貫的高傲,睥睨的眼神,比任何尖銳的言語還要教高典蓉難堪,他憑什麼瞧不起人?

  「喂,還不動手嗎?」見高典蓉只會站著不動,薛恭謙轉頭使喚工讀生,他明顯嚇傻了,被高典蓉的舉動嚇傻,她怎麼敢用這種態度對待老闆的朋友,簡直是不要命了。

  「是,我馬上為你洗車。」工讀生年紀輕輕,反倒比高典蓉更懂得在權勢面前鞠躬彎腰,拿起手上的海綿拚命往車身擦。

  「聰明的人就該像他一樣,懂了吧?」薛恭謙自認為不會仗勢欺人,但他看不起人的嘴臉分明就很欠揍,高典蓉再也忍不下去。

  「好,你要快是吧?」她將手上的噴槍握得緊緊地,明眼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,偏偏薛恭謙看不出來。

  「那當然,我趕時間——」

  「這樣子最快!」她高小姐好大膽,竟然敢拿著泡沫機對薛恭謙猛噴,工讀生在一旁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。

  「蓉姊,妳冷靜一點,不要亂來!」工讀生試著勸高典蓉,但沒用,她已然失去理智。

  「你不是要快嗎?這樣子最快。」噴噴噴,噴死這狗眼看人低的壞蛋,看他還敢不敢囂張。

  不期然遭到泡沫攻擊,薛恭謙躲都來不及,遑論開口阻止,他的眼睛都沾到泡沫了。

  「妳幹什麼?!」

  「蓉姊!」

  薛恭謙忍無可忍的怒吼聲好惹工讀生的哀號聲同時響起,高典蓉直到泡沫機再也噴不出泡沫了,才忿然放下泡沫機,惡狠狠地瞪著渾身泡沫的薛恭謙。

  「跟老闆說我不幹了。」她眼睛雖然是看往薛恭謙的方向,話卻是說給工讀生聽的,聽得工讀生一愣一愣。

  「蓉姊……」

  「就這樣。」她不知道她的老闆會怎麼想,但既然得罪了他的朋友,要想再混下去恐怕是難上加難,她有自知之明。

  「我猜你又要去跟老闆告狀說我服務態度惡劣,但你不必擔心,因為我辭職了,再也沒機會拿噴槍噴你。」可惜裡頭裝的是泡沫,如果是鹽酸,她會更高興一些。

  「妳……」薛恭謙從頭髮到皮鞋,沒有一處不被泡沫覆蓋,看起來極端狼狽。

  很好,她總算報仇了,高典蓉得意地微笑。

  「抱歉,小李,恐怕你得孤軍奮鬥了。」只是她也沒佔到便宜,因為眼前這個自大的混帳,她又一次丟了工作,還是一樣沒做滿一個月。

  「不要這樣,蓉姊,我會幫妳跟老闆求情——」

  不用。

  她貿然丟下噴槍,轉身走進辦公室的身影說明不需要工讀生幫忙,態度瀟灑得可憎。

  「Bye-bye,小李。」她跟相處了近兩個星期的同事打招呼。

  「Bye-bye,沒耐性先生。」她也沒忘記問候一臉狼狽的薛恭謙,默默覺得他跟他的豪華大轎車真是搭配,同樣都是一身泡沫。

  薛恭謙難以置信高典蓉竟然當著他的面,再一次演出「辭職以示負責」的老戲碼,氣得直想攔下她問個清楚。

  但高典蓉哪會理他啊?只見她跳上摩托車,安全帽一戴,發動引擎就跑了,誰還管他頭上有沒有冒火?呿!

  「這女人……」

  「對不起,薛總,我馬上幫你把車洗乾淨!」工讀生看薛恭謙氣得吹鬍子瞪眼,唯恐他把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,於是拚命道歉。

  薛恭謙氣到不會說話,心想他招誰惹誰,竟然連著兩個月遇見同一個女人,被她當面耍了兩次脾氣,真是見鬼了。

  工讀生偷瞄薛恭謙的臉色,慶幸自己不是他的員工,不然每天光忙著應付他無理的要求,累都累死。

  不過,蓉姊也真帶種。

  工讀生不由得在心中默默豎起大拇指,讚賞高典蓉的勇氣。

  敢為了堅持己見而得罪國內最大連鎖量販集團的少東,不愧是衝動第一名,認真也第一名的女中豪傑,為她拍拍手——啪啪啪,帥啦!

  ※※※※

  遭了。

  當工讀生大讚高典蓉夠帥之際,她卻是滿臉愁容地看著存摺上逐漸變少的數字,後悔自己為什麼衝動。

  她是夠倒楣,三番兩次遇見那個可惡的男人,但她就不能忍忍,把他的話當作是放屁,非得和自己的錢包過不去,等吃了虧以後再來後悔不可?

  唉!

  在這瞬間,她也好想學吳若曦拿頭撞桌子,狂罵自己笨蛋。

  她洩氣地合上存摺,明白自己就算把額頭撞到破,對她此刻的處境也不會有所幫助,她需要的是盡快找到工作。

  高典蓉之前幾次都是靠翻報紙找到工作,這次她決定上網到人力銀行登記履歷,希冀依靠網絡的力量,盡快幫她找到工作,不然她的老本快要被吃光了……

  「總經理早!」

  「早。」

  「總經理,這是昨天的銷售報告,請您過目。」

  「嗯,交給Jeff。」

  複合式的大賣場還沒正式開門營業,走道就傳來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一堆人跟在薛恭謙的後面,打招呼的打招呼,遞報告的遞報告,其中最忙的當數秘書和人事主管,秘書手上捧著收不完的報表,人事主管也沒有好多少,手上沒那麼多東西,但比別人多了更多的盤問。

  「這是怎麼回事?為什麼每個部門都在缺人,你到底找人了沒有?」在大賣場從頭到尾繞了一圈,薛恭謙錯愕地發覺到,偌大的賣場竟然嚴重人手不足,第一個就找人事主任開刀。

  「報告總經理,我們已經上網招募人手了,也積極登報,已經有不少人寄履歷過來,很快就能把那些缺補齊。」可憐的人事主任幾乎一天到晚在找人,而且一缺就是上百人,搞得他幾乎天天做惡夢。

  「奇怪,為什麼我們公司留不住人才?」薛恭謙納悶。「我們公司的福利不錯,待遇又好,照理說人事流動幅度不應該這麼大,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?」

  這個問題好,人事主任老早就想跟薛恭謙討論這個問題了,如今由他主動提出最好不過。

  「報告總經理,這個問題——」

  「我知道了,問題出在你身上。」

  人事主任沒能將心中的委屈說出口,薛恭謙就將責任歸咎於人事主任,他只能無言。

  「啊?」怎麼會把帳算到他頭上,這帳到底怎麼算的……

  「一定是你眼光太差,才會造成這麼高的流動率,你要好好檢討。」

  薛恭謙充分發揮檢討他人的本事,不去想自己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,身為下屬的人事主任表面上頻頻點頭賠不是,其實內心幹得要死。

  是啊是啊!都是他的錯,他無能、找錯人,和他大少爺一點關係都沒有!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脾氣,超沒耐性不說,凡事都要規定時間,如果不是缺錢缺得厲害的可憐蟲——比如他,誰願意和他共事?

  「是,您說得有理。」人事主任儘管內心再不爽,也只能卑躬屈膝,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。

  薛恭謙隨意地點點頭,一面抽出他的萬寶龍鋼筆在秘書遞過來的文件上簽名,忙碌可見一斑。

  「如果您沒有別的吩咐,我是不是可以……」人事主任嘿嘿地笑,薛恭謙立刻知道他想落跑。

  「嗯。」他將筆插回西裝口袋,對人事主任揚揚下巴,暗示他可以滾了,再留下來只會惹人煩,沒別的用處。

  「那我先告退……」人事主任如釋重負地轉身,才走沒兩步——

  「等一等!」薛恭謙在背後叫住他。

  幹嘛又找他麻煩……

  「總經理,您還有什麼吩咐?」人事主任轉過身對著薛恭謙陪笑,就怕又挨轟。

  「你把這次寄來的履歷統統放到我桌上,由我來篩選員工。」薛恭謙決定親自出馬,人事主任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,不免膽顫心驚……

  「請問我有多少時間準備資料?」這是每個部門接到命令必問的問題,人事主任也不例外。

  「三十分鐘。」薛恭謙指示秘書check行事曆,秘書翻了一下行程點點頭,表示ok。

  「是,我馬上去準備!」人事主任一接獲指令,馬上以跑百米的速度飛奔至人事部,氣喘吁吁地對人事部的同仁宣佈。

  「總經理這次要親自過濾履歷表,你們該列印的列印,該影印的影印,該蓋印的蓋印,總之就是別讓總經理留下壞印象。」一旦被他貼標籤做記號,以後日子就難過了。

  「總經理什麼時候要?」全員進入待命狀態。

  人事主任低頭看表。

  「扣掉剛才走路的時間,還有二十五分鐘。」

  二十五分鐘?

  「瞭解!」

  大家不曉得是被薛恭謙操習慣了,還是原本的動作就這麼快,二十分鐘之內就把一切資料備齊,提供給人事主任交差。

  「快,主任,用跑的。」還差五分鐘,跟他拼了。

  「好。」人事主任雙手捧著履歷就要開始跑,這時有人攔下。

  「還有一張。」部屬將剛剛寄到的履歷表放在最上面。

  「熱騰騰,剛出爐的。」部屬拍拍剛添加上去的履歷表,原本想借此放鬆人事主任的心情,沒想到卻得到反效果。

  「自以為幽默,我現在沒那個心情!」人事主任狠瞪部屬。

  也對啦!面對薛恭謙,誰都沒有心情開玩笑,不急得滿頭大汗才是怪事。

  「總經理,我把資料都給您搬來了!」人事主任趕在最後一刻打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,薛恭謙正好按下碼表。

  「不錯,時間剛剛好。」薛恭謙靠在椅背打量人事主任,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,特別讚賞他是守時。

  「這是您要的履歷表,包括最新收到的,統統都在這裡。」人事主任滿頭大汗地將多達幾百封的履歷表放在薛恭謙的桌子上,邊放邊喘。

  薛恭謙垂眼看著那疊得跟小山一樣高的履歷表,這次他們北中南共十一家分店一起徵人,臺北這家還是總店,難怪隨便釋放個訊息,就可以吸引到數百人前來應徵。

  「總經理,你真的要親自篩選?」人事主任指向薛恭謙桌上那疊履歷小山,懷疑他真的有耐性看完。

  「你說呢?」薛恭謙瞪人事主任一眼,伸長手拿起第一張履歷表,陰沉的眼神說明了他有多痛恨人事主任辦事不力。

  人事主任聰明地閉嘴,省得再挨罵。薛恭謙先是隨便翻閱了前面幾張履歷,其中大部分是網路下載統一表格,只有少數一、兩張是自己謄寫的履歷,上面還貼了照片——照片?

  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,薛恭謙將翻閱過的履歷重新排好,果然讓他找到了疑點。

  難怪他會心神不寧,原來是仇人主動上門報到,那個天殺的兇女人竟然也在應徵的行列之中,這就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,她死定了。

  「總經理,有什麼不對嗎?」人事主任一頭霧水地看著薛恭謙,他正瞬也不瞬地盯著第一張履歷表,嘴角還露出詭異的笑容。

  薛恭謙的手指停在高典蓉的照片上,用力敲了幾下,漫不經心地回道。「沒什麼,只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。」

  有趣的事?

  人事主任聽了以後猛吞口水,在心裡哀號完了,總經理一定又要叫他做一些不合理的安排,公司規章根本是白寫的嘛!對他完全不適用。

  「哪,叫這個女的來面試,而且一定要錄用她。」薛恭謙將高典蓉的履歷表丟給人事主任,他手忙腳亂地接過履歷表,上頭的自傳部分幾乎空了一大半,學經歷也都交代得不清不楚,這樣也行?

  「總經理……」人事主任左看右看、上看下看,發現除了相片還算吸引人之外,其餘沒一項合格,到底要她做什麼?「請問你要將她安排到哪個單位,擔任哪項職缺?」

  「隨便。」薛恭謙聳肩。「反正她還得經過新進員工訓練,到時候再說。」

  看樣子總經理是打算先把她弄進來,再視情況幫她安排工作,他們兩人到底什麼交情?

  就和全天下所有喜歡談論八卦的人一樣,大家都對薛恭謙之流的這些富豪充滿好奇。人事主任雖然勉強還能算能接近核心,但平時頂多只有挨罵和做苦工的分,什麼時候輪得到他探聽八卦?自然是特別好奇。

  「明白了嗎?一定要照我的吩咐去辦。」薛恭謙破例任用高典蓉不夠,還特別叮嚀人事主任不要給他弄砸,更加引發人事主任的好奇。

  「是,我等一下馬上通知她明天來面試。」人事主任回道。

  「很好,你可以出去了。」薛恭謙跟人事主任揮手,要他回去工作。「剩下的履歷,等我篩選完了再通知你,總之你先通知她過來面試。」

  「是。」人事主任退出總經理辦公室,關門的時候聽見薛恭謙哼歌差點沒嚇死,總經理今天的心情未免也好得太過火了吧!

  「高典蓉。」人事主任看著手上的履歷表,邊瞧邊念,完全看不出她哪裡特別。

  「唉!」他搖搖頭,決定這不關他的事,他該做的是想辦法把她弄進公司,後續就交給薛恭謙去煩惱。

  當高典蓉接到通知她前去面試的電話,還不相信,自己隨便填寫的履歷表居然收到大企業的青睞,一時之間都呆了。

  她隔天依照人事主任的指示,到總公司去面試,人事主任出了幾道題目要她做,她交白卷,結果還被錄取。

  「我真的被……錄取了?」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人事主任,人事主任比她更茫然,她居然交了白卷。

  「對,下個星期三,記得來參加新進員工訓練。」人事主任交給她舉辦新進員工訓練的地址和聯絡人,再三囑咐她一定要到,高典蓉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重要。

  「好,我一定會到。」她竟然這麼輕易就找到工作,真是老天保佑。

  「那麼,我先走了。」高典蓉向人事主任敬個禮,打完招呼以後就要離開,原本人事主任也不想廢話,最後還是忍不住好奇。

  「高小姐!」他叫住高典蓉。

  「還有事嗎?」她回頭好奇地看著人事主任,他左右打量她,怎麼都想不通。

  「妳跟我們總經理是什麼關係?」

  「啊?」高典蓉張大嘴,不明白他在說什麼。

  「沒事,妳走吧!」人事主任見狀揮手叫她走,放棄打探。

  「是。」高典蓉一邊回頭,一邊想不透人事主任幹嘛突然問她這個問題,完全沒道理。

  人事主任之所以會無聊到胡亂發問,當然是因為薛恭謙的舉止怪異,他才好奇。

  算了,他們這些有錢人的腦袋不是裝錢,就是裝大便,是他這個為三餐奔波的小老百姓所不能理解的。

  人事主任收回好奇心,做回正常人,不再為這件事費心。

  他拿起其他履歷表,繼續一一通知應徵者前來面試,心想薛恭謙這次欽點的人最好都很優秀,不然他就——不然自己就死定了。

  主子犯錯,永遠要下人來承擔,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,嗚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4 AM


第三章


  偌大的禮堂,座無虛席。

  宛如會議中心的座位排序,由上而下像茶山的坡度一階接著一階,如果全部坐滿,少說也有幾百人,高典蓉就在其中。

  天啊,真是有夠誇張的。

  看著滿坑滿谷黑壓壓的人頭,高典蓉忍不住在心中驚嘆,雖然早在寄履歷表之初,她就知道「傑出集團」是一家超大型企業,但一口氣錄取三百名員工仍是大手筆,特別在景氣如此低迷的情況之下,還敢錄用這麼多員工,不得不令人另眼相待。

  由於還有人員沒有進場,舞臺也尚未準備好,高典蓉無聊地東望西瞧,不期然看見前方椅背的置物袋中放著一張簡介。

  她好奇地拿起來翻閱,不看還好,一看嚇一跳,原來這是專為新進員工準備有關集團的簡介。

  高典蓉仔細閱讀內容,才發現「傑出集團」不是普通的大。「傑出集團」旗下不只有大賣場,還結合了餐飲和修繕中心,另外代理了一些國外新興品牌,專門店就開在自家的複合式大賣場。

  她越翻越覺得不可思議,無法理解自己只有高中畢業,為何能被錄用,她看大家至少都有大專以上學歷。

  「妳們看妳們看,這裡有介紹薛恭謙!」

  「真的嗎?在第幾頁,我也要看!」

  前方幾排傳來一群新進女性員工的尖叫聲,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們是在參加某個偶像明星的簽名會,而非新進員工訓練,此起彼落的討論聲,教人哭笑不得。

  「他真的長得好帥,又很年輕。」新進女性員工們嘆息。

  「簡直就像偶像劇的男主角,我就是為了他才進來。」

  「我也是。」

  「我也是!」

  新進女性員工們左一句為他,右一句他實在吸引人,高典蓉聽了半天,最終終於聽懂,原來他們口中又帥又年輕的男人,就是「傑出集團」的少東。這麼說來他還真的可以去演偶像劇,就算扛著海巡署專用的探照燈,都找不到這麼符合劇情的男主角,難怪她們會如此瘋狂。

  基本上,高典蓉對時下所謂的偶像劇一點都不感興趣,認為內容都是騙人的。現實生活連吃飽飯都成問題了,誰還有空去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?有那個美國時間不如想怎麼賺錢比較重要,她還有房租要繳,另外還得負擔她媽媽的醫藥費和弟弟的學費,唯一能吸引她的,只有錢。

  用力合上簡介放回椅背後面的袋子,高典蓉對又帥又年輕的集團少東興趣缺缺,她比較care的是集訓什麼時候才要開始,聽說今天只是第一天,往後還要觀察他們這些新進員工好幾個星期,如果沒有通過試用期就得滾蛋,條件也是很嚴苛的。

  新進女性員工們吱吱喳喳,一個勁兒地討論有關薛恭謙的一切,高典蓉則是在後面聽到耳朵快長繭,心想這些女人真厲害,集團簡介厚厚一本她們什麼地方都不看,就專挑薛恭謙那一頁討論,搞不好她們都會背了。

  「可是我聽說他要求很嚴格。」

  「嚴格才好,我喜歡認真的男人……」bababababa,I’m lovin’ it。

  高典蓉被這些沒營養的話題搞得大翻白眼,幸虧舞臺這時總算開始有所動作,調整好所有擴音設備後,人事主任拿著麥克風登場,高典蓉終於可以鬆一口氣。

  「呼!」什麼都比聽八卦好,趕快開始吧!

  「各位新進員工大家好,我是臺北總公司的人事主任,叫魏成功,不過大家都叫我Jimmy,大家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我,謝謝!」

  擔任開場的,果然就是面試高典蓉的主考官,這讓高典蓉安心一些,至少他們見過面,不像週遭都是生面孔,她一個都不認識。

  「這次公司北中南十一家分店,共同招募了三百位新人,今天只是新進員工訓練的第一天,主要是跟大家說明集團的歷史,和確立以後的工作原則。明天開始,各位新進員工就必須回到自己所屬分店,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試用期……」

  人事主任宛如和尚唸經念個沒完沒了,高典蓉發現會場所有人,尤其是女性員工,幾乎沒有人在聽他說話,只有她一個人認真捧場,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下一位即將出場的大人物身上。

  這位大人物想當然耳一定是薛恭謙。據說這是他第一次出席新進員工訓練大會,這對他們這批新進員工來說,無疑是最大的榮幸,難怪每位新進女性員工興奮得跟什麼一樣,畢竟除非是在總店,而且還得夠幸運,否則一年到頭可能只有幾次機會看得到他本尊,運氣背一點的,說不定只有這一次機會。

  只見人事主任滔滔不絕地講了大半天,本來還意猶未盡,但他一看到牆上時鐘的指針指向他該下臺的地方,馬上住嘴大聲疾呼。「現在讓我們歡迎集團的總經理——薛恭謙薛總經理上臺演講!」

  啪啪啪啪!

  人事主任甫說出「薛恭謙」三個字,現場立即響起一陣尖叫,其誇張程度可媲美偶像明星簽唱會,害高典蓉不得不用手摀住耳朵以免失聰。

  台下的反應已經夠誇張了,臺上的表演更令人吐血。照理說這種場合一般演講者都會在旁邊等待介紹,可他們的總經理偏愛裝神秘,躲在幕後等到最後一刻才掀開紅色布幔出場,華麗的出場方式又引來一陣尖叫,直到他在臺上站定,所有人才逐漸安靜下來。

  「各位好,我是薛恭謙——你們未來的總經理,請多指教。」他接過人事主任遞過來的麥克風,大方地自我介紹,翩然的風采引起台下諸多女性員工的輕聲嘆息,但那其中可不包括高典蓉,事實上,她非常驚訝。

  她瞪大眼睛,張大嘴巴地看著臺上談笑風聲的薛恭謙,一直到他不曉得講什麼笑話,台下笑成一團她才如夢初醒,慌慌張張抽出前方椅背置物袋中的簡介,翻到總經理介紹那一頁。

  薛恭謙。「傑出集團」的總經理,薛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,真的是他!

  高典蓉愣愣地看著簡介上的照片,和臺上正在歡迎所有新進員工的薛恭謙,瞬間後悔自己為什麼不事先看清楚簡介,現在後悔不曉得還來得及來不及?乾脆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溜,就當沒有應徵這回事,再重新找工作算了。

  高典蓉越想越可行,反正現場有好幾百人,少了她一個也不會有人發現,還是趁著這個機會趕快落跑。

  「對不起,借過。」她將簡介放回原處,拿起包包就想從會場偷溜。

  她進行得很順利,反正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集團明星身上,根本也不介意讓路給她,只求她不要阻擋到他們的視線就行。

  高典蓉像做賊一樣,踮腳彎腰偷偷地溜到門口,腳才剛跨出去,背後不期然傳來薛恭謙的調侃聲。

  「門口那位新進員工,請問妳要溜去哪裡?我的演講真的有這麼無聊嗎?」

  大家的頭因為他這麼一喊,一致轉往高典蓉的方向,教她想隱藏都難。

  「呃,我……」她摸摸耳朵,尷尬的表情看在薛恭謙眼裡只覺得好笑,她不是很兇,很嗆嗎?這會兒怎麼乖得跟綿羊一樣?群眾的力量,果然很驚人。

  「請門口的保全人員把門關起來,免得又有不捧場的新進員工偷溜。」薛恭謙並進一步截斷她的生路,害她進也不是、退也不行地悻悻然回到座位、繼續聽薛恭謙演講。

  薛恭謙表面上嚴肅,內心卻在偷笑,總算找到方法治她,這是他頭一次看她吃癟,感覺還滿爽的。

  薛恭謙在臺上滔滔不絕,台下的高典蓉則是如坐針氈,特別在薛恭謙公開點名以後時間更難熬,因為幾乎所有新進女性員工的矛頭都指向她,恨她用不正當的手段吸引薛恭謙的注意力。

  看什麼?又不是她自願留下來的,要抗議去找那個討厭鬼,跟她無關!

  高典蓉最想做的事是開溜,但保全守著大門她又不能明目張膽走出去,只好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把臺上大人物冗長的演講聽完。

  嗡嗡嗡,嗡嗡嗡,大家一起勤做工,嗡……

  好不容易,臺上的薛恭謙終於結束演講,高典蓉第一件事就是往大門衝,又被人事主任攔下。

  「注意注意請注意!」人事主任拿起麥克風就狂吼。「所有新進人員請各自找自己的區域主管報到,謝謝。」

  這等於是宣告現場每一個人都不准逃,高大強悍的保全立刻揚高下巴守住門口,不讓任何人通過。

  好了,這下子想逃都沒機會,她得另外想辦法。

  「隸屬臺北總公司的高典蓉小姐,請到講台前報到。」

  她還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會場,人事主任就當著幾百人面前唱名,間接幫她打開知名度。

  高曲蓉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,在大家的注目下硬著頭皮走向講台,薛恭謙已經等在那裡。

 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高典蓉,彷彿在嘲笑她:怎麼樣?我終於逮到妳了。

  高典蓉雖然聽不見他心底的聲音,但知道自己再留在這裡一定會吐血,於是舉手喊不做。

  「對不起,我想——」

  「很好,我正想找一名新進員工單獨精神訓話,妳就主動舉手,就先妳好。」

  薛恭謙嫌她不夠受矚目,竟當著所有人面前要跟她「單獨面談」,高典蓉可以感受到現場所有女性員工的箭都朝她射過來,這傢夥簡直是要害死人。

  「呃,我想……」

  「怎麼,突然變膽小了?」看穿她的企圖,薛恭謙低聲諷刺高典蓉。「妳之前的氣魄都到哪裡去了?」

  光憑這句話,高典蓉就知道他認出她了,之前她還曾經妄想過他認錯人,不是故意要給她難堪,結果證明她太天真,他就要她當眾出糗,下手毫不留情。

  「好啊,我們單獨談談。」她從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,過去不是,將來也不會。

  「往這邊走。」薛恭謙用下巴點點休息室的方向,顯然早有準備。

  「這是怎麼回事?總經理怎麼……」

  高典蓉還沒有開始上班就先出名,看來大家都認識她了,她以後的日子難過了。

  「你到底想怎麼樣?」他們一進入休息室,高典蓉就把門帶上轉身質問薛恭謙,他揚起一個惡意的微笑,很高興能夠整到她。

  「妳沒想到,這家公司的老闆是我吧?」他得意的表情真會氣壞人。

  「是沒想到。」她承認。「我要是事先知道你是這家連鎖量販店的老闆,根本不會投履歷。」也不會跟他照面。

  「別把自己想得太偉大。」薛恭謙不客氣地潑她冷水。「如果不是我特別交代人事主任一定要錄用妳,妳根本不會被通知面試。」

  難怪當初面試的時候,人事主任會用疑問的語氣,問她跟他們總經理是什麼關係?當時她一頭霧水,現在倒豁然開朗。

  「原來是你搞的鬼!」她就說嘛,憑她的條件,怎麼能夠得到面試機會,可她卻在第一時間被通知面試。

  「那當然。」薛恭謙聳肩。「拜妳之賜,我人生第一次遲到,更別提妳噴了我一身泡沫,害我無法準時參加Party不說,還得抽空設宴招待外國客戶,浪費我的時間!」錢他倒沒有那麼在意,真正讓他心疼的是時間,他最不喜歡在行事曆上中途插隊。

  「那還真是委屈你了。」害他遲到和破財,那他幹嘛還要她留下來?直接把她丟到街上那不是更好?

  「妳別想又來『辭職以示負責』那一套,我可沒有那麼好打發!」看穿她又想故技重施,薛恭謙先表明立場,省得她又胡思亂想。

  「笑話。」莫名其妙。「還有不讓人家辭職的道理,這裡又不是監獄。」

  「憑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妳對我做的行為,我就可以對妳提告。」要想親眼目睹監獄的真面目是吧?行!他成全她,保證一次讓她看個夠,想待下來也沒問題。

  「你……」高典蓉瞇眼,雖然不曉得他是說真的,還是說假的,但起碼知道他絕對不安好心眼。

  「但是妳放心,我為人太善良了,不會做這種事。」對她提告。

  「才怪。」鬼話連篇。「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說的那麼善良,剛剛在會場就該讓我走。」結果他非但不讓她走,還在大庭廣眾下點名,害她變成全民公敵。

  「完美小姐,這就是妳的工作態度?」薛恭謙雙手抱胸打量一臉忿忿不平的高典蓉,搖頭嘆息。

  「妳表面上說凡事追求完美,實際上只要一惹上麻煩立刻蹺頭,虧妳還敢自稱工作盡責?」到底誰在說笑!

  「我才不是這樣的人!」高典蓉激烈反駁。

  「但從我的角度來看,妳確實如此。」薛恭謙嘲諷道。「前兩次這樣,今天又想開溜,妳甚至連試都不試。」

  「我幹嘛試?」她又不是瘋了。「我根本不想為你工作,當然也就沒有必要留下來。」

  「妳不會是怕了吧?」薛恭謙採用激將法。「妳沒有自信能做好工作,害怕在我面前自曝其短,所以想趕快落跑?」

  他算是用對了招數,高典蓉生平最痛恨別人質疑她的工作能力。對於被環境束縛住的她來說,工作是她唯一的驕傲,也絕不容許有人質疑她的驕傲。

  「我才不怕任何挑戰,我能應付任何事,包括應付你!」高典蓉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薛恭謙的陷阱,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。

  「很好,我就要看妳怎麼應付我!」新仇舊恨一起算,希望她還得起。「不過既然妳敢槓上我,就別指望我會讓妳好過,妳要有心理準備。」

  搞了半天,他是個輸不起的男人,雖然早就知道他的意圖,高典蓉仍然瞧不起他,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最惹人厭,外表再帥也一樣。

  「我當然有心理準備。」準備反過來整他,看誰比較厲害。

  「為了防止妳動不動丟辭呈,我要先說好,只有我能開除妳,妳不可以主動辭職。」他非常小人地加上一條但書,高典蓉心想他果然是小心眼的男人,善於記仇又精於算計,算她倒楣惹上這種男人。

  「沒問題。」算了,反正她有的是辦法逼他開除自己,她才不要為他工作。

  「我注意到妳好像很會煮咖啡,這樣好了,妳明天就到早餐部報到,也好發揮妳的長才。」

  薛恭謙自以為這是個很好的報復方式,卻沒摸清高典蓉的底細,她家開了十幾年的早餐店,每天都是天還沒亮就起床,他想用早起這招折磨她恐怖是要失望了,根本就是正中她的下懷。

  「早餐部就早餐部,隨便都好。」她輕輕的表情讓薛恭謙嚴重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,她看起來不太在乎。

  「……好好幹,一定要認真。」他一臉納悶地看著她愉快的表情,有種魚兒又回到水的錯覺,開始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好像不是下得太好。

  「嗯,我會很認真,你不必提心。」除非客人是他,否則她不會拿客人的食品安全開玩笑,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。

  薛恭謙不確定地點點頭,總覺得哪裡不對,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。

  至於是哪裡不對勁?

  呵呵,等明天就知道。

  ※※※※

  清晨,霧氣未散。

  樹梢殘留著露珠,太陽剛掀開雲層露臉,夏日的早晨明亮卻又帶著朦朧,一如人事的嬗變,在希望與不確定中徘徊。

  高典蓉騎著已有十二年車齡的摩托車,到「傑出集團」旗下的主要事業「捷速連鎖量販店」臺北總店上班,這輛車的年紀幾乎就和她家的早餐店一樣大,陪伴她走過十幾個春夏秋冬,可說是她的老戰友。

  噗噗噗噗……

  到達位於大賣場地下二樓的員工專用停車場後,高典蓉脫掉安全帽熄火下車,將安全帽放好後走側邊的樓梯爬回一樓。

  因為太早,賣場內絕大部分的店都還沒開,就連賣場本身也緊閉門扉,唯有設立在賣場外面的早餐吧,不受到保全系統管控,是一處獨立的國境,但也因為如此,普遍被大家視為邊疆地帶,幾乎沒有員工願意到早餐部工作。

  早餐吧六點半開始對外營業,所以規定工作人員必須在五點四十分準時打卡,根本就是強迫人提早起床。

  高典蓉不到五點半就等在早餐吧門口,根據人事主任的說法,早餐部還有另一名女性員工會跟她一起工作,鑰匙也在對方身上。

  換句話說,她會有前輩指導,不會讓她一個人負責早餐部。這對高典蓉來說既是好消息,也是壞消息,畢竟她習慣獨立作業,多了一個人在身邊,怕會礙手礙腳,但她已不是老闆,是隸屬於一家大型集團下的小小夥計,沒有權力決定怎麼做比較好。

  悄悄吐一口氣,高典蓉問自己還要多久才能適應社會?必須趕快適應才行……

  「糟糕,要遲到了!」

  有適應不良症的人顯然不只她一個,同在早餐部的同仁也無法適應這麼早起床。

  「早,妳就是新來的人,對不對?」和高典蓉一起搭檔的女同事,一手忙著搜包包找鑰匙,還得騰出另一隻手把高典蓉的卡片交給她。

  「我幫妳。」高典蓉接過女同事的包包,讓她全心全意對付鐵門,女同事打開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打卡。

  「五點三十九分,還好!」看見卡片上的數字,女同事鬆口氣,幸好她沒遲到。

  「還有妳,趕快打卡!」她熱心地搶過高典蓉手上的卡片插入打卡鐘,剛好五點四十分。

  「哦!」女同事安心地拍了拍卡片,將卡片還給高典蓉,她一面將卡片插入卡匣,一面好奇地問同事。

  「幹嘛這麼緊張?」超誇張。「遲到個一、兩分鐘應該沒關係吧?」

  「妳不知道嗎?」女同事不可思議地看著高典蓉,懷疑新進員工訓練時她都在睡覺。

  「在我們集團,遲到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,即使只是遲到一分鐘都不行。」況且這裡是臺北總店,天子腳下誰敢不遵守規定,又不是不要命了。

  「這麼嚴格啊?」說實話她被薛恭謙突然現身嚇傻了,很多規定都沒聽到,不知道絕對守時在「傑出集團」是鐵則,不過無所謂,她有信心不會遲到。

  「不只嚴格,還很變態。」女同事抱怨。「如果遲到次數累積超過三次,就會被扣錢,一分鐘扣一百塊,真想請公司乾脆去搶銀行算了。」

  難怪剛剛她那麼緊張,一分鐘一百塊真的很過份,這麼規定不消說又是薛恭謙那個大變態想出來的餿主意,專門用來整人。

  「我們集團有個外號,叫做『微波爐』,不曉得妳有沒有聽過?」女同事算是老鳥,雖然不能說是對集團的歷史倒背如流,大小八卦卻也如數家珍,有什麼想知道的事,問她就對啦!

  「我沒聽過這件事,為什麼集團會有這個外號?」過去十幾年她被綁在一個偏遠的舊社區,幾乎與世隔絕。

  「呿!」老土。「既然進了集團多少都要懂一些八卦,『微波爐』是不是得事先設定時間,等到設定的時間一到,『叮』一聲裡面的食物都加熱完畢?」

  「嗯。」高典蓉點頭,微波爐就是這麼好用。

  「所以啦!」女同事得意洋洋,頗以自己的博學多聞為傲。「因為我們總經理凡事都要規定時間,要求底下的人一定要在時間內完成,驗收的時候還會按碼表,外人才會笑我們集團是微波爐。」

  這麼說來也有道理,微波爐的確是時間一到裡面的食物就可以食用,滿像集團的實際狀況。

  「我明白了,真的很像微波爐。」她也曾是受害者,非常瞭解薛恭謙那種變態的性格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困擾。

  「就是說啊!」女同事邊抱怨連伸懶腰。「在這家集團工作有幾條命都不夠用。」她累得猛捶自己的肩膀,好羨慕高典蓉一臉神清氣爽。

  「不過,妳怎麼可以早起?」而且精神還這麼好。「哪像我,每天都睡不飽,真想不幹了。」

  女同事一邊打呵欠,一邊抱怨。高典蓉可以體會她的痛苦,睡眠不足,真的挺難過的。

  高典蓉笑而不答,不想告訴女同事她家開了十幾年的早餐店,早起對她根本不是問題,有問題的是得在薛恭謙手下做事,光想就不舒服。

  「妳真倒楣耶!」女同事打量高典蓉,發覺她長得挺漂亮的,身高又夠高,應該是站服務台,可她卻被派來這裡。

  「進公司第一天就被派到早餐部這個冷衙門來,妳一定在昨天的新進員工訓練會上表現得不好,才會淪落到這裡來,對不對?」

  女同事的問題不少,每一個問題都教她很難回答,她乾脆選擇不答。

  「啊!我忘了還得做開店準備,沒時間聊天了。」都是女同事一個人在說。「妳沒摸過這些機器吧?」她猜。「最好趕快熟悉,免得待會兒營業時進入不了狀況,有問題再問我,我再教妳。」再怎麼說她都是前輩,必須負擔起照顧新人的責任。

  「好,謝謝妳,我有問題再請教妳。」高典蓉客氣地回道。

  「嗯。」女同事點頭。「那我就簡單跟妳說一遍這些機器的操作方式。」

  女同事不藏私地將看家本領都教給高典蓉,原以為她不可能一下子學會,沒想到一試就上手,正宗的天才。

  哇!她簡直太厲害了,想當初自己可是學了一個禮拜,才比較會操作這些機器,可她竟然花不到十分鐘,就全會了。

  「還滿簡單的。」高典蓉對著一臉驚訝的女同事笑笑,女同事點點頭,完全同意她的說法。

  「我看妳比我還會玩這些機器,那麼飲料方面就交給妳了,我負責做漢堡和三明治。」女同事特別不喜歡煮咖啡,她天生就和咖啡機八字不合,咖啡怎麼煮都不會好喝。

  「OK。」偏偏高典蓉最會煮咖啡,煮出來的咖啡,連專業咖啡師傅都說讚。

  早餐吧在六點半正式營業,才剛打開吧門,就看見一堆人排隊等著買早餐。

  「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和冰咖啡。」

  這算是最受歡迎的早餐組合,一天總要賣出幾十套,生意好時,還會賣到上百套,是早餐吧的主要商品。

  「這是您的火腿蛋三明治和冰咖啡,總共三十五元,謝謝。」價格優惠也是吸引消費者的不二法門之一,只要賣得夠便宜,就不怕沒有客源。

  客人接過三明治和咖啡,對價格沒有抱怨,對口味則是不抱期待,尤其是冰咖啡,淡得跟水一樣,說不定連水都比它好喝。

  客人漫不經心吸了一口咖啡,眼睛突然為之一亮,這是——

  「太好喝了!」客人驚艷不已地瞪著手中的冰咖啡,不記得「捷速早餐吧」的咖啡味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讚,以前明明就很難下嚥。

  「真的嗎?我也要來一杯!」

  於是人人手中都拿著一杯冰咖啡,這當然是高典蓉的功勞,她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,把咖啡變好喝,咖啡的銷量一下子暴增。

  她其實只是調整了一下磨豆刀片,盡可能保持咖啡原味,和稍微調整一下糖和奶精的比例,咖啡就變得順口又香濃。

  雖然早已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走人,但只要還在工作崗位上,哪怕是一分鐘,她都會盡力做好工作,這就是高典蓉的個性。

  女同事完全沒想到,高典蓉第一天上班就有如此傑出的表現,帶給她莫大壓力。

  原本業績偏低的早餐吧,竟然就在香濃咖啡的號召下起死回生,高典蓉和女同仁兩人從開店以後手就沒停過,然而排隊買早餐的人潮依然絡繹不絕,其誇張的程度,讓在遠處觀察高典蓉的薛恭謙也很驚訝。

  咳咳,先說好,他是來慢跑的,不是因為好奇才來這裡。

  ……好吧!他是因為擔心她會在早餐中動手腳荼毒他的客人,所以才七早八早就外出運動。

  ……好啦!他承認他對她好奇,畢竟敢當面連甩他巴掌的人不多,他想知道她為什麼特別勇敢,所以他才要觀察她。

  薛恭謙發現,除了他以外,她對任何人幾乎都很有耐心、態度也很親切,和他印象中的兇女人完全不同。

  他不否認她確實激起他的好奇心,他只希望這不是另一個勾引他的戲碼,不然他會很失望。

  看著大家人手一杯咖啡,大口大口吸吮的滿足模樣,薛恭謙突然想起兩個月前那杯無緣的咖啡。

  反正他今天還沒喝過咖啡,去喝杯咖啡也好,身為老闆的他,總要知道底下員工的咖啡泡得怎麼樣,難喝他當場就開除她。

  薛恭謙找盡一切藉口,就是想喝高典蓉親手煮的咖啡,他於是雙手插在褲袋,假裝不經意地晃到早餐吧,跟負責招呼的資深女員工點餐。

  「我要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和一杯熱咖啡。」他特別指定要喝熱的,這樣才能顯現咖啡師的功力,冰的就差一截。

  「好的。」資深女員工還沒發現情況有異。「你要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和一杯熱咖啡——總經理!」

  女同事看見點餐的客人,竟然就是他們全體女性員工的夢中情人,差點沒有當場把鍋鏟吞下肚。

  「嗨!」他朝資深女員工露齒一笑,這下女同事連鍋鏟都拿不穩了,她在早餐部混了快半年,這還是薛恭謙頭一次來跟她買早餐,覺得自己特別榮幸。

  高典蓉聞聲自然而然地轉身看薛恭謙,他連忙把握機會跟她打招呼。

  「早。」他的態度親切自然,完全看不出來他昨天還威脅她不讓她好過,十足的偽君子。

  「早,你是來監視我的嗎?」老樣子,高典蓉只要一看見他就沒好臉色,薛恭謙挑眉。

  「說話真難聽。」完全沒改進。「我只是因為在這附近運動,突然覺得肚子餓了,順便過來吃早餐而已。」

  他們一來一往,聽得資深女員工一頭霧水,聽他們的對話好像彼此熟識,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?

  「妳不動手做三明治嗎?」見資深女員工愣得像個木頭人似地,薛恭謙手指向鐵板提醒她,資深女員工趕緊回神煎蛋和火腿。

  在忙碌的同時,資深女員工也沒忘記偷偷打量薛恭謙,心想他真是帥得不得了。他不是時下流行的花美男,也非穿著超短冰褲秀肌肉的海灘男孩類型,反倒像是嚴肅優雅的雅痞,自然而然散發出男人的韻味……

  「蛋快焦了。」就在資深女員工忙著聞他的男人味的此時,鐵板上也散發出一股焦味,逼得薛恭謙不得不提醒資深女員工。

  資深女員工倒抽一口氣,手忙腳亂地將荷包蛋翻面,蛋果然報銷。

  「對不起,我再重做一份!」資深女員工心想她闖大禍了,竟然在薛恭謙面前出錯,這下她不死都不行。

  算她運氣好,薛恭謙今天的心情不錯,不跟她計較。資深女員工很快又重做一份三明治,這次她克制自己不要看他,才得以順利完成工作。

  「咖啡弄好了嗎?」資深女員工拿出前輩的架勢,轉身詢問高典蓉,她正為紙杯蓋杯蓋,蓋著蓋著,突然心生一計。

  ……就這麼辦!

  「弄好了。」她故意不把蓋子蓋緊,親手交給薛恭謙。

  「這是你要的咖啡——啊,對不起!」高典蓉假裝失手,將熱咖啡一股腦兒地倒到薛恭謙身上,他再怎麼會躲,都免不了弄濕大半衣服。

  「真的很抱歉,你沒事吧?」她嘴裡說抱歉,臉上卻寫滿得意,看得薛恭謙大動肝火。

  他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,她想藉著這個無禮的舉動,逼他開除她,這就是她的目的!

  沒錯,高典蓉就是在等他一句「妳被開除了!」,她相信以他的忍耐度,現在就想當場把她掐死丟出大賣場。

  「妳是故意的吧?」過了半晌,薛恭謙終於從齒縫中蹦出這一句。

  「我是不小心失手。」她還在裝。「不過總經理若是不肯原諒我,我能諒解。」快點開除她,快點開除她,快點快點……

  「喂!新來的,妳不要……」薛恭謙陰沉的臉色,連資深女員工都替高典蓉緊張,深怕她第一天就陣亡。

  她就巴不得陣亡,只等著薛恭謙開口。

  「妳想得美。」他不會就這麼放過她。

  「啊?」這下換高典蓉驚訝,他的意思是……

  「我看妳粗手粗腳,好像不太適合這個工作,客人遲早會被妳得罪光光。」他的意思很簡單,就是留她下來繼續折磨她,看誰比較厲害。

  「薛總經理——」

  「我決定了,妳就調到採購課好。」看她還能如何作怪。

  「採購課?!」資深女員工的眼珠子快凸出來,那是直屬於薛恭謙的部門,每天都要跟他見面。

  「什麼?」高典蓉是不知道採購課在集團中有多重要,但她只要看薛恭謙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。

  「對,採購課,直接隸屬於我的部門。」確實是大事不妙,她等著接招吧!

  「怎麼可以……」

  「當然可以,別忘了我是老闆。」他冷笑。「妳等一下就去採購課找採購課長報到,像妳這麼麻煩的員工,就由我來就近看管。」

  換句話說,她的小聰明非但沒有為她贏得自由的鑰匙,反而將她更往他的身邊推進一步,真是得不償失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4 AM


第四章


  時間來到早上七點五十八分。

  偌大的會議室,可容納三十位高階主管的座位上座無虛席,每一位主管莫不繃緊神經等待薛恭謙主持早餐會報。為了不讓薛恭謙在計分表上填上紅字,他們每一個人都無論在住家距離公司多遠或多近,都一大早就來了,就怕自己被貼標籤做記號。

  八點整。

  所有的高層主管目光一致轉向門口,以為薛恭謙會像以往一樣分秒不差的出現,沒想到……

  總經理人呢?

  大家目光呆滯地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,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開會日期,個個忙著翻行事曆。

  不得了啦,要是弄錯日期就完蛋了!

  正當高階主管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薛恭謙則是氣急敗壞地急call男秘書到他的辦公室。

  「總經理,你怎麼身沾滿咖啡,發生了什麼事?」秘書一看見薛恭謙的外表就忙著尖叫,薛恭謙頻頻皺眉。

  「別說了。」越說越生氣。「去男裝部找襯衫、領帶和一套西裝給我。」他邊說邊走向浴室。

  「還有,去會議室通知所有主管,就說我會delay半個鐘頭,請他們等我。」他這一生只遲到過兩次,兩次都是拜高典蓉之賜,她根本是他的天敵,他想不懂自己幹嘛還留她?

  「是,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。」別說薛恭謙懊惱,就連秘書也覺得不可思議,表情慌慌張張。

  「真是的!」薛恭謙一邊詛咒高典蓉,一邊脫掉衣服,打開蓮蓬頭沖澡。幸好他的辦公室就附有一套衛浴血設備,不然叫他臨時上哪兒洗澡?賣場的洗手間嗎?

  想到高典蓉,薛恭謙就頭痛,恨自己的小心眼給自己惹來這天大的麻煩,最慘的是他還不打算放手。

  他當然不放手。

  薛恭謙陰鬱地想。

  在被她連續惡整這麼多次後,他不連本帶利要回來,怎麼對得起他的算盤,少說也要整到她跪地求饒才行。

  他氣憤的關上蓮蓬頭,隨手抓條毛巾擦乾身體,接著打開浴室的門。

  新的西裝、長褲、襯衫和領帶都已放在沙發上,薛恭謙拿起所有衣物,折返浴室換上,換好了以後走出浴室,才發現他忘了交代秘書幫他準備皮鞋。

  搞什麼!

  薛恭說氣到雙手握拳,卻不能痛打自己,只能認命將沾了咖啡的運動鞋穿上,前去開會。

  「大家早,抱歉delay了半個鐘頭。」他穿得西裝筆挺,準時在八點半走進會議室,不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白色運動鞋上,那雙鞋和他身上的深藍色西裝……超不搭的,而且上頭還沾到咖啡。

  「看什麼看?開會了!」薛恭謙老大不爽的坐到椅子上,目光極其兇狠的瞪向與會主管。

  「是,開會了。」大家連忙縮回目光,正襟危坐地翻開桌上的文件,假裝沒看見他穿錯鞋。

  筆挺的西裝就該搭配正式皮鞋,過去總經理從不會出錯,今天是怎麼回事?

  與會的高階主管們每個納悶,但真正最想知道答案的應該是薛恭謙自己,他完美記錄一樣一樣被打敗,到底該找誰賠?

  他默默嘆氣,翻開文件準備開會,卻不經意瞄到前面擱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,而且不只他有,現在場每個人都有。

  「這些咖啡和三明治,是從哪裡來的?」他摸了一下三明治,還是熱的,應該是剛做好。

  「是我從早餐部買來的,這是慣例。」總務部長緊張地站起來回答,不曉得自己哪裡有錯。

  他沒錯,是薛恭謙自己忘了,這還是他立下的規矩——錢絕不給外人賺走,無論自家的早餐有多難吃。

  「是哦!」他不好意思地拿起咖啡,嘴唇才碰到杯緣,猛然想起這是高典蓉煮的咖啡,心情竟然有一點小小緊張。

  等了兩個月才喝到她煮的咖啡,時間也未免長得太誇張了……

  他端起紙杯喝了一口,香濃的咖啡頓時沁入口鼻,讓人再三回味。

  「早餐部用的咖啡豆是不是換了?」奇怪,過去早餐會報喝的咖啡,都中水一樣淡,今天卻特別濃。

  「據我所知,沒有。」總務課長答。「早餐部今天用的咖啡豆,跟以往一樣,只是不曉得今天的咖啡為什麼特別好喝。」

  原來不只他一個人覺得今天的咖啡好喝,大部分的人也都這麼認為,也就是高典蓉特別會煮咖啡,像她這種現成的人肉咖啡機,不把她帶在身邊,叫她照三餐煮給他喝怎麼行?

  「咳咳。」他放下紙杯,乾咳了兩聲。「對了,魏主任。」

  人事主任本來也在喝咖啡,不期然遭點名,差點沒有被咖啡嗆死。

  「是,總經理。」怎麼又找他,最近總經理真愛找他,存心跟他過不去。

  「那個早餐部的高典蓉,」他又乾咳。「你把她調到採購課擔任助理。」

  「不會吧?總經理。」人事主任聞言愣住。「她今天才第一天上班,也沒有受過訓練就調到採購課擔任助理,這有違公司的體制。」萬萬不可啊!

  「我就是體制,照我的話去做,不要囉嗦!」哪來的這麼多廢話,呿!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嗯?」竟然還有異議?

  「是……是,等我開完會就會處理。」可惡,每次都要叫他做違規的事,未免也太任性了。

  「現在立刻去處理,會也不用開了。」他賜他無罪,平身。

  「啊,現在?」人事主任嘴巴張得大大的,其他人也幾乎快嚇掉下巴,誇張一點的還狂揉眼睛。

  這不是他們認識的總經理,不是、不是……

  「還不快去?」薛恭謙已經在不耐煩。

  「我、我現在就去處理!」

  人事主任推開了椅子,帶著文件離去。

  薛恭謙得意地打量人事主任的背影,心想當高典蓉知道他的威脅立即生效,臉上不曉得會是什麼表情,不由得偷笑。

  噗!一定很好笑,哈哈哈……

  他不知道他真的笑出聲,等到他看大家都用「他瘋了」的目光看他,才發現自己做了失禮的事,於是乾咳。

  「開會——」

  在高階主管忙著撿掉落的下巴的同時,人事主任已經去早餐部找高典蓉,當著資深女員工的面,直接把她領走。

  「妳哦!不知道走了什麼好運,竟然能在不到四個小時內三級跳,直接跳到人人都想爭取的採購課。」在將高典蓉帶往採購課的途中,人事主任一邊嘮叨,一邊嫉妒她的好運,採購課是薛恭謙最重視的部門,由他直接掌控,可以說是集團的真正核心,他在集團混了大半輩子都摸不到採購課的門把,她竟然來不到一天就進去了,簡直是氣死人。

  「妳真的跟我們總經理沒有關係嗎?」人事主任怎麼都不信,事情太古怪了,他還是第一次遇到。

  「我跟他會有什麼關係?」老是問她這個問題,煩死了。「我還巴不得他將我開除!」

  「妳希望總經理開除妳?」人事主任越聽越亂,眼中的疑惑越多。

  「沒什麼。」她懶得解釋。「反正我跟總經理沒有任何關係就是了。」

  「沒關係就沒關係,幹嘛這麼兇?」人事主任不是太欣賞高典蓉,她從新進員工訓練第一天起就開始惹麻煩,一直惹到現在。

  高典蓉其實也很想走啊!要不是她自作聰明,跟薛恭謙訂下什麼「只有他可以開除她,她不能主動辭職」的約定,她老早閃人了,哪還需要留下來看人事主任的臉色?

  高典蓉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麼受不了刺激,掉入那麼明顯的陷阱,現在想逃都來不及。

  來到採購課的門口,人事主任突然停下來,轉身面向高典蓉。

  「我先警告妳,整個採購課從課長到跑腿小弟,清一色都是男人,妳待會兒可不要嚇著了。」人事主任還算有良心,事先給她警告。

  「什麼?」都是男人?

  哼,怕了吧!看她還敢不敢囂張?

  「各位,我給你們帶來最好的禮物──新的採購助理!」人事主任不給高典蓉反應的時間,就用力推開採購課的門,讓她面對滿屋子男人。

  不期然出現女同事,現場霎時陷入靜默,每位採購課的男同事,都睜大眼睛看著高典蓉,讓她好緊張。

  「呃,我……我……」

  「歡迎妳!!」

  高典蓉原本想鞠躬道歉說她走錯房間,還來不及出聲,一群男人就撲上來,當她是天仙似地將她團團圍住,大力歌頌她的美麗。

  「妳不曉得我們等這一刻等多久了。」簡直已經到了地老天荒的地步。

  「別被外頭的傳言所騙,這地方沒像他們口中說的那麼好,在這個部門工作就好像當兵抽中金馬奬,我們都快剃頭改當和尚了。」

  嗯嗯嗯,他們的變態總經理,為了斬斷有不良居心的女子趁職務之便接近他,故意把採購課變成和尚廟,枉顧人道,犧牲他們這些正常男人的權利,他們早已對他心懷怨念。沒想到他老大今天佛心來著,竟然錄用女員工,怎麼能不教他們感動?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高典蓉邊流冷汗邊陪笑,猜想他們該不會有那種「當兵三年,母豬賽貂蟬」的金馬奬情結?如果真的是如此,自己也未色太可悲了。

  「你們慢聊,我出去忙了。」人事主任為高典蓉祈禱,一旦落入這些餓狼手裡,只有被啃光的分,她自求多福吧!

  「妳有沒有男朋友?」

  「妳結婚了嗎?」

  「妳喜歡的男人大概是什麼類型?」

  「妳有玩網路交友嗎?」

  「MSN的帳號能不能給我?」

  果然人事主任一走,採購課的豺狼們──不,男士們就迫不及待問她一連串的問題,害她差點喘不過氣。

  不過,她同時也理解,這些圍著她問東問西的男同事都是善意的,大家只是好奇。

  她在可能的範圍內,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。同事的善意讓她暫時放鬆心情,大家的熱情,對於不擅交際的她來說,無疑是最好的潤滑劑。她感覺自己似乎漸漸能融入社會,雖然還尚未達到對答如流的地步,但已能放開心胸和大家開玩笑,心情也不再緊張。

  「總算有女職員進來我們部門了。」嗚……好感動,當了好久的和尚,終於能夠接受女色。

  「從今天開始,妳就是我們採購課之花!」

  「撒花!放煙火!開party!」

  大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憋太久興奮過頭,盡說一些奇怪的提議。

  「你們會不會太誇張了……」她很是感謝他們這麼熱情啦!但只要想到自己是母豬,就高興不起來。

  「撒花!放煙火,開party!」同事才不管她,玩他們的。

  「好,我們來開paryt!」不醉不歸。

  「各位,現在還是上班時間。」不宜太囂張……

  「誰管那麼多!」

  「對,誰管那麼多!開paryt了!」

  原來沉悶安靜的採購課,因為高典蓉的加入頓時熱鬧起來。

  「哈哈哈……」

  「幹什麼這麼吵?!」

  正當大家鬧成一團,採購課長和薛恭謙一起駕到。大家先是張大嘴巴,隨後開始逃竄,在最短時間內衝回到座位。

  「小張,你說,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大家都圍到前面來?」採購課長顯然有意在薛恭謙面前立威,一方面也怕薛恭謙會怪他沒帶好屬下,心情可以說比闖禍的同事還緊張。

  「沒有。」被點名的男職員搖搖頭,眼睛看都不敢看薛恭謙。「我們只是在歡迎新同事……」

  看得出來。

  薛恭謙繃著一張臉,銳利的鷹眼掃過在場的所有男職員,先前大家還對高典蓉大獻慇勤,現在倒一個個成了心虛的小貓。

  他將視線轉移到高典蓉身上,她的臉上寫滿了尷尬,似乎很抱歉帶給男同事們困擾,這讓薛恭謙頗為吃味。

  「如果你們歡迎夠了新進員工,別忘了十點鐘還有採購會議,請你們準時不要遲到,誰敢遲到,一分鐘罰一千塊!」到底誰才是給她工作的人?跟別的男人就有說有笑,對他就兇得半死,他是有瘟疫還是怎樣,成天往他的身上倒東西,他又不需要消毒!

  「什麼,一分鐘一千塊?!」大家聽了以後就哀號,本來就不喜歡開會了,現以更不想去,乾脆請假算了……

  「誰都不准缺席。」薛恭謙不客氣地警告下屬。「要是讓我知道誰裝死,我就拿誰開刀,聽見了沒有?」

  「聽見了。」不愧是總經理,他們正想請假,他真是料事如神。

  「妳最好了,都不必開會。」其中一位最想請假的男同事,羨慕地對高典蓉說道,好像跟她交換位子,也來當新人。

  「呃,我……」

  「誰說她可以不必參加的?」薛恭謙將目光轉向高典蓉,擺明了報仇。「高小姐也要跟我們一起開會,我相信憑她的聰明才智,一定能激盪出不一樣的火花。」

  他臉上挑釁的表情,表明了虐待正要開始。

  高典蓉深吸一口氣,抬高下巴,昂首迎戰。

  ※※※※

  在激烈的商業競賽,基本上就是一場戰爭,而決定勝出的關鍵,就是價格,誰能把價格壓低,速食麵就贏了這場戰爭,而有效管理成本,則是這場戰爭的後盾。固定的產品,比如說知名廠商若是無法配合壓低價格,只好發展自己的品牌,今天的會議,就是專門用來討論供應廠商推出的日用品,在價格和品質上合不合理?能不能為消費大眾所接受?首先登場的就是抽取式衛生紙。

  「你們覺得『日光』送來的這批樣品,品質怎麼樣?」

  長方形的會議桌上,擺著抽取式衛生紙、洗衣粉和衣物柔軟精,這是他們準備推出的自有品牌,製造工廠才剛把樣品送到,大家隨即開會針對這三項產品評分。

  「紙質過粗,不過若是以販賣的價格來看還算OK,我想消費者應該能夠接受。」採購課的男同事回答薛恭謙的問話,只見他點點頭,表示同意。

  「我也是這麼想。」薛恭謙拿起抽取式衛生紙用手秤了一下重量,高典蓉才發現原來大企業的總經理連衛生紙都管,還是他特別變態?

  「不曉得好不好抽?」薛恭謙皺眉。「紙質不夠好已經是個問題,如果連抽都困難,消費者恐怕不會接受,說不定還會客訴。」

  客訴,這可犯了集團的大忌。雖然說只要開門做生意,接受抱怨是免不了的事,但仍是希望能夠把頻率減到最低。

  「高小姐,妳來試抽。」彷彿看不慣高典蓉坐在那裡閒閒沒事,薛恭謙第一個點名高典蓉做苦工,她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,走到薛恭謙身邊。

  「等等,我拿一下碼表。」薛恭謙從口袋裡傢夥掏出來,高典蓉難以置信居然有人隨身攜帶碼表,這個男人果然有毛病。

  「一百三十抽我想兩分鐘就夠了,妳必須要兩分鐘之內抽完整包衛生紙。」如果能在時間內完成,證明它的品質不錯,如果不行就要退回再議,無論如何都不能砸自己的招牌。

  「兩分鐘?」高典蓉懷疑地看著桌上的抽取式衛生紙,懷疑他故意整她。

  「嗯。」薛恭謙點頭。「妳準備好了嗎?」

  還沒。

  面對他,她永遠都不可能準備了,一心只想落跑。

  「可以開始了。」她做好準備動作,感覺怪緊張的。

  「預備……開始!」薛恭謙是按碼表高手,下手又快又準,高典蓉差點措手不及。

  她拚命地抽衛生紙,試圖趕在薛恭謙規定的時間完成,可惜效果不佳,當他喊「停」的那一刻,她只抽掉了三分之一包,還剩三分之二依然完好無缺。

  「怎麼回事,高小姐?」薛恭謙又皺眉。「兩分鐘時間內,妳只抽取了三分之一包,難道是因為衛生紙的品質太差,害妳抽不快?」

  「不是這個問題。」她搖頭。

  「那是什麼問題?」他不耐煩地問,懷疑她故意不肯合作。

  「兩分鐘真的太短,我還要把抽起來的衛生紙放好,時間根本不夠用。」

  經她這麼一說,薛恭謙這才發現到高典蓉把抽起來的衛生紙,都平鋪在她右手邊的桌面上放好,難怪無法在時間內達成任務。

  「妳、妳幹嘛把抽起來的衛生紙放得那麼整齊?」他手指向桌面上那一又疊雪白紙張,搞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,專做這種無聊的事。

  「我的目的是要測試衛生紙抽取的速度,妳只要負責在規定的時間內把衛生紙抽出來即可,誰要妳去整理那些衛生紙?」還得放得像豆腐塊一樣整齊,只有中間少數幾張突出來。

  「總不能丟得整個會議室都是衛生紙吧?」隨手整理這個觀念很重要,想要維持環境整潔都非得這麼做不可。

  「那又怎麼樣?」薛恭謙挑眉。「能在時間內完成任務,那才是重點吧!」他示意屬下再拿一包衛生紙過來。「拜託妳不要那麼固執好不好?再怎麼追求完美也要看情況,不是妳想任性,就可以任性。」

  「我固執?我任性?」她只是盡可能把事情做好,竟還得遭指控。「你才是莫名其妙呢!哪有人上廁所的時候還要按碼表,計算衛生紙能不能在兩分鐘之內抽完,只要衛生紙好用就好了,誰還會管那麼多!」

  「誰規定上廁所不能帶碼表?」薛恭謙反駁。「我每次上廁所都會給自己規定時間,而且絕對不會超過。」

  天啊!聽他這說的是什麼話,上廁所帶碼表,還規定如廁時間,他果然是個神經病,天字第一號大怪人。

  「好,再來一次。」他將另一包抽取式衛生紙拿給高典蓉,就是不願意放過她。「這次別凸槌了,要好好地抽。」

  她咬牙切齒地接下衛生紙,撕開正中央的裂縫,準備和他拼了。

  「記住,別又整理抽掉的衛生紙,專心想辦法在兩分鐘內把衛生紙抽完,OK?」他囑咐高典蓉,要她別作怪。

  高典蓉點點頭,心裡卻是恨死薛恭謙,只有像他這種偏執狂,才會搞出這種花樣。

  「來吧!」他盯著碼表。「Ready……go!」

  他大少爺以為自己是騎士,手執鞭子鞭打不幸被他看中的馬匹,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成績。

  高典蓉這回沒管抽出來的衛生紙要怎麼處理,埋頭和一百三十抽的衛生紙奮戰,心裡已經夠火大了,薛恭謙這人時候偏偏又能來攪局。

  「快快快,妳只剩十二秒,但衛生紙還剩下五分之一包。」

  以為自己是「衛生紙抽取大賽」的實況播報員,但實際上這只是他一個人想出來的變態遊戲,目的只為了整她。

  「十、九、八、七……」搞到最後,他還倒數,氣壞了高典蓉。

  她索性停止動作,雙手插腰看向薛恭謙。

  「五、四……妳怎麼不抽了?」他直到最後一刻才發現到她的眼神有異,看起來像要殺人。

  她是要殺人。

  再也不想像小丑一樣任人戲耍,高典蓉拿起僅存五分之一包衛生紙,脫掉外面的塑膠包裝,將它們揉成一團,拿在手上朝薛恭謙逼近。

  「妳、你想幹什麼……」

  想幹什麼?

  「看我的螺旋丸!」她將衛生紙團一把塞進薛恭謙的嘴裡,大膽無禮的舉動看得採購課每個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,四處都有打手機呼叫救護車的聲音。

  「你知道螺旋丸是什麼嗎?」高典蓉整個上半身都快壓到薛恭謙身上,他只好盡可能背靠椅背閃躲,一邊搖頭。

  「去看『火影忍者』。」她直起身,用不屑的目光打量薛恭謙,確定這回他一定會開除她。

  一個連螺旋丸都不懂的傢夥,她才不要跟他共事,哼!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5 AM


第五章


  螺旋丸、火影忍者,這些是什麼玩意兒?

  薛恭謙滿臉愁容地查看網站,再次確認google真的很好用,隨便打上「火影忍者」,就是一千四百五十萬項符合查詢結果。再打上「螺旋丸」三個字,可以找到四十一萬筆和螺旋丸有關的資料,他打開其中幾個網頁瀏覽了一下,才明白高典蓉口中的火影忍者原來是一部日本少年漫畫,螺旋丸是故事主人公漩渦鳴人的主要攻擊武器,至於其他的細節他則是略過不看在眼裡,因為實在是太多了,若要打開每一個網頁,電腦可能一年都不能關機,眼睛會因此而看到失明住院。

  關上google,用手揉兩邊的太陽穴,薛恭謙的頭痛得像要爆炸,其中有絕大部分都是因為高典蓉的關係。

  叩叩!

  這裡門外傳來敲門聲,更加深他的頭痛,薛恭謙不用猜也知道來人一定是高典蓉。

  「進來。」他背靠在椅背上,看高典蓉推門進來。她大小姐倒鎮定,彷彿天天被上司叫到辦公室訓話,早已見怪不怪。

  薛恭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,遇見她已經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惡夢,她似乎無法停止攻擊他。

  同樣的,高典蓉也不是默默無語。她不是故意要攻擊他,可他真的令人生氣,害她氣到喪失理智,然後就——呃……

  高典蓉其實覺得對薛恭謙滿不好意思的,他實在沒有必要忍受她的壞脾氣,要是他也有相同的認知就好了。

  她在等著薛恭謙叫她滾蛋,說他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她,可是他只是用那雙鷹眼,無奈地看著她,表情充滿挫折。

  她再也忍不住了。

  「你還不開除我嗎——」

  「妳的脾氣非得這麼火爆才行嗎——」

 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愣住,他們居然這麼有默契。

  高典蓉一臉尷尬,薛恭謙則是忍不住笑出來,原來他們之音還是有共通點嘛!值得好好開發。

  「妳就這麼希望被我開除?」他猜她不是故意拿衛生紙塞他的嘴,但她不想待他身邊是事實。

  「非常希望。」她點頭,拜託他成全她,讓她回家吃自己。

  「既然妳這麼希望被fire掉,當初為何還要寄履歷?還要找工作?」乾脆在家裡蹺腳當大小姐不就好了,皆大歡喜。

  當然是因為有經濟上的需要和困難,她才要外出工作。

  說起最現實的經濟問題,高典蓉的心頭就湧上有股苦澀感,但她不可能開口跟他求援,或是告訴他實際狀況。

  薛恭謙見她遲遲不回答,就知道她不準備回答,心裡又湧起一股挫折感。

  頭痛又挫折,他還是薛恭謙嗎?連他自己都快認不得自己了。

  他嘆口氣,打開抽屜從中拿出止痛藥,要高典蓉去泡杯咖啡給他配藥。

  高典蓉猶豫地看著他桌上的藥,遲疑的表情,看得薛恭謙更加頭痛,不禁怨聲載道。

  「妳連幫我泡一杯咖啡都不肯嗎?會不會太狠了點?」他又沒有要求她去把早餐部的咖啡機搬來,只要求她幫他沖泡咖啡,這樣也被拒絕。

  高典蓉被他抗議了以後,才走到角落的茶水櫃,幫薛恭謙端了一杯水放在他桌子。

  薛恭謙緊皺眉頭打量桌上的白開水,以為她又要作怪。

  「我要的是咖啡,妳幹嘛端水過來?」存心整他嗎?

  高典蓉翻白眼。

  「咖啡和藥絕對不能配在一起吃,會引發心悸。」她家就有一個老愛把咖啡和藥一起吃的病人,有關這類知識,她比誰都清楚。

  「是嗎?」薛恭謙愣住。「我沒注意到,妳還真清楚這些小細節。」

  他很少吃藥,一年大概吃一次,這包止痛藥被他丟在抽屜放到都要過期了,卻還剩一大半。

  高典蓉聳肩,薛恭謙打量她滿不在乎的表情,有預感剩下的藥丸可能在短期內就能消耗完畢。

  「希望這藥對胃痛也管用。」他不只頭痛,胃也痛,全是因為她的關係。

  「你的毛病還真多。」一會兒頭痛,一會兒胃痛。

  「還不都是因為妳——算了。」講了又要生氣。「現在人,哪一個不是毛病一大堆?光壓力本身就是個大問題了。」他只有兩處器官鬧脾氣,還算好啦!

  「像你這種個性,當然容易招來壓力。」她就事論事。

  「我的個性有什麼不對?」完美無缺。

  「當然不對。」她不客氣地指正。「凡事都要規定時間,誰受得了你?」

  「有效管理時間,才能達到最佳工作效率。」這是管理學上不變的真諦,他舉行不悖。

  「不一定。」死腦筋。「現在的人都追求慢,慢食,慢遊,慢跑,慢活。什麼事都慢慢來,才能把事情做好——」

  「那是懶人拿來搪塞做事沒效率的藉口,我堅持有效管理時間,這才是對的。」大師的開示不可不聽,切記切記。

  「隨便你。」偏執狂,他們八字不合啦!「你到底要不要開除我?」她已經在他面前站很久了,站得腳都酸了。

  「我幹嘛要開除妳?」這麼愛丟飯碗,怪哉。

  「因為我惹惱你。」這就是原因。

  「若是每個惹惱我的員工,我都要開除,那我早就沒有員工可用了。」他看很多事情都不順眼,能讓他滿意的手下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,他不想浪費時間一一跟他們生氣。

  怎麼會這樣?

  事情跟高典蓉想像中很大的出入,她原本以為他把她叫進辦公室就是要她滾蛋,看樣子他還要她繼續留下來。

  「不是!」她不曉得怎麼說,事情全亂了套。「你……你不覺得用一個不甘願的員工很無趣嗎?至少會折損你的自尊心吧!」

  「一點也不。」他涼涼地回道。「比起我卑微的自尊來,我更在意工作樂趣,妳的存在會使工作環境變得很愉快。」

  戰敗戰敗。

  劇情急轉直下,和高典蓉預想中大不相同。一般配人遇到這個狀況,應該會先發飆,然後把她趕出公司,他卻覺得——好玩?

  「你真是不可理喻!」怎麼會有像他這樣的人?

  「抱歉,我比妳想像中難纏多了。」他可不是一般人,是忍耐力超強的——超人!哈哈。

  這倒是,他真的很難纏,難纏程度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。

  「接下來你對我有什麼打算?」她懷疑地看著他。「我怕我再繼續待在你身邊,有一點會拿捲筒式衛生紙把你絞死。」成了現成的殺人犯。

  「妳絞死我好了。」他輕鬆回道。「我一直想試試看,衛生紙能不能絞死人,妳很有實驗精神。」不錯不錯。

  高典蓉聽了快氣死,不曉得他是講真的還是故意諷刺她,總之痞子相並不適合他。

  「如果沒事的話,我回去繼續抽我的衛生紙,想辦法在總經理指定的時間抽完。」她懶得再跟他抬槓,乾脆出言諷刺他。

  「妳很有上進心,我果然沒有看錯人。」很好,繼續保持這種態度就對了,這才是一個好員工應應有的行為。

  高典蓉不可思議地瞪著薛恭謙,懷疑他骨子裡面根本是個冷面笑將,專講冷笑話。

  「我出去了!」她怕被冷死,還是開溜比較安全。

  嘎——砰!

  沉重的木門竟然能夠被甩出巨大的聲響,可見她有多用力。

  嗯,夠辣。

  薛恭謙從來就不喜歡吃辣,但他現在開始覺得偶爾吃點辣也不錯,人生比較有趣。

  他笑一笑,拿起各部門送來的公文批閱,通貨膨脹這隻大怪獸幾乎吃掉所有利潤,得想辦法調整才行。

 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,薛恭謙的心思都專注在工作上,一直到他不經意抬頭,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,該吃午餐了。

  他稍微翻了一下今天的行程,十二點到兩點那一欄是空白的,也就是說,他今天沒有約客戶或廠商,難怪秘書沒有敲他的門。

  薛恭謙轉動了一下脖子,站起來舒緩筋骨。本來考慮讓秘書張羅他今天的午餐,後來想算了,乾脆去員工餐廳吃飯好了,反正他也好久沒去巡視了,剛好趁此機會看哪裡還需要改進。

  他決定微服出巡,不帶秘書,也不通知餐廳主管,盡可能展現平民化作風。

  他的立意良好,問題是他那張臉基本上就是特權的象徽,每位員工看見他莫不是張大嘴、睜大眼睛,以為自己看錯。太子親臨員工餐廳,本該卑躬屈膝或趨炎附勢,問題是男員工嫌跟他一起吃飯太緊張,女員工既期待又怕受傷害,同樣也不敢太靠近。

  搞了半天,堂堂總經理,集團未來的接班人居然沒有人願意跟他同桌用餐,害他只好拿著托盤,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四處尋找空位,最後終於讓他發現高典蓉一個人躲在角落的桌邊吃飯,對面剛好有空位。

  「午安。」他一屁股在她對面坐下來,跟她打招呼。

  她抬頭看向薛恭謙,發現他真的是陰魂不散,走到哪裡跟到哪裡,連吃飯都不放過她,真想撒鹽驅邪算了。

  「你存心害我消化不良嗎,幹嘛跟我同桌吃飯?」還坐在她的對面。

  「這是最好的報復方式。」高典蓉心情惡劣,薛恭謙的心情卻出奇得好,總算找到熟面孔一起吃飯,是不是仇人都無所謂。

  「我看你根本是存心害我變成全民公敵。」高典蓉抱怨。

  「別告訴我,你沒注意到所有女員工的目光都在往我們這桌飄,她們的眼神擺明想殺了我。」仔細想想,這些女人也真可悲。想釣大魚嘛!就大大方方把魚餌丟過來,如此扭扭捏捏,只會嫉妒有什麼用?機會也不會從天下掉下來。

  「是嗎?」他轉過頭去看其他女員工,原本還在偷偷打量他們的女員工,一接觸薛恭謙的視線,紛紛低頭假裝在吃飯。

  「我都沒注意到。」看樣子她說的都是真的,大部分的女員工都在偷瞄他。

  「騙人。」連她都注意到了,他怎麼可能不知道?「她們的眼神幾乎要把你吞了,你還沒有感覺,騙誰啊?」

  是啊!人家都快用眼神剝掉他的衣服,他還沒感覺就太離譜了。

  其實薛恭謙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外表有多吸引人,只是不喜歡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外表上級,特別是集團的女員工們。

  「這樣子不好。」他無奈地嘆氣。

  「為什麼不好?」受歡迎是一件好事啊!像她一樣討人厭,那才傷腦筋。

  「這樣無法專心工作。」所以不好。

  專心工作……

  「現在是午休時間,誰還管工作?」她懷疑他根本就是外星人,專說些外星人語言,聽都聽不懂。

  「我還是覺得不好。」薛恭謙依然堅持已見。

  「隨便你。」她懶得跟他說理,再爭辯下去真的要消化不良。

  高典蓉於是決定專心吃飯,不理會薛恭謙。失去聊天的伴,薛恭謙乾脆也低頭吃飯,不到五分鐘,餐盤內的飯菜便被掃得精光。

  「你、你幹嘛吃這麼快?」又不是餓死鬼投胎,從他開始動筷子到清光餐盤,她只吃了三分之一碗飯和少許的蔬菜。

  「我規定自己一定要在五分鐘內準時吃完飯。」這次他也一樣準時,很好。

  「受不了。」又是有效管理時間那一套,他煩不煩呀。「你遲早會因為狼吞虎嚥得到胃潰瘍。」

  「不太可能。」他搖頭。

  「為什麼?」吃得那麼猛,胃當然會來不及消化,過量分泌胃酸……

  「因為上個星期我才剛照完胃鏡,醫生說我的胃沒問題。」健康得很。

  ……

  現在,她可以確定他確實有當冷面笑匠的天分,說話特冷。

  「好吧!」反正無聊,跟他玩個小遊戲好了。

  她從自己的餐盤裡面,拿了四分之一顆柳丁放到他的餐盤上,薛恭謙納悶地看著那四分之一顆柳丁,不確定她想幹什麼。

  「五分鐘還沒到,你還有時間吃水果。」她學起他低頭看表,她戴的手錶雖然是特價二百九十塊的地攤貨,但有秒針可以拿來當碼表。

  「真的嗎?」薛恭謙不疑有他,拿起柳丁放進嘴裡,高典蓉這時卻突然大喊。

  「五四三二一,時間到!」

  害他被柳丁噎到,拚命捶打胸膛才把柳丁吞進肚子。

  「妳——咳咳!」壞女人,居然耍賤招整他。

  「被計較的滋味怎麼樣?很有趣吧?」她笑呵呵地端起餐盤離開,剩下的午餐,也不吃了,因為她已經笑飽。他臉上的表情超拙、超可笑,這才是甜美的報復,誰叫他要打擾她吃午餐。

  「這女人……咳咳!」他指著高典蓉的背影,一邊咳嗽,一邊納悶自己為什麼不開除她?簡直太惡劣了嘛!

  他們交手這一幕,讓餐廳內的所有員工看傻眼,紛紛在背後議論。

  ……嗯,看來偶爾上員工餐廳吃飯也不錯,以後只要中午沒排約,就來員工餐廳用餐。

  拿起空餐盤,打開椅子,薛恭謙臉上的笑意前所未見,員工個個全睜大眼睛,競相走告。

  ※※※※

  接下來幾天,薛恭謙天天到員工餐廳報到,只要是到了中午用餐時間,一定會看到他的影子。

  「總經理又來了。」

  「就是嘛……」

  過去他一看沒到過幾次的員工餐廳,現在卻幾乎天天往這裡跑。讓他甘心忍受餐廳粗糙伙食的原因,說起來也令人驚奇,竟然是因為高典蓉。這讓所有懷有鳳凰夢的女員工們都快瘋了!姑且不論家世,就說姿色,高典蓉頂多只能評為中等,比她更妖艷、更有女人味的美眉多得是,她幾乎沒什麼打扮,總是穿著T恤、牛仔褲和一張素顏,她們就不懂她哪裡吸引人了?

  女人們的嫉妒心,再加上薛恭謙反常的舉止,在公司內部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暴,從臺北總店往外擴散,短短不到一個星期,有關他們兩人的各類傳聞就傳到全省分店,並且以無性繁殖的速度,瘋狂增加之中。

  既然是從嫉妒女人嘴裡傳出來的八卦,想當然不會太好聽。問題是緋聞中的男女主角全然被蒙在鼓裡,根本不曉得自己已經成了集團的焦點。

  他們還是每天吵,高典蓉依然說話不好聽,薛恭謙依然沒有開除她。

  高典蓉不明白薛恭謙為什麼能夠忍受她的壞脾氣?他自己的脾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,可往往都願意包容、遷就她,真的是很奇怪。

  公司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,其實是暗潮洶湧,只不過這浪頭還沒打到他們身上而已。

  這天,薛恭謙皺著眉頭,喝秘書泡的咖啡。不明白為什麼用同樣的咖啡豆,高典蓉的咖啡可以煮得那麼好喝,他的秘書卻搞得跟毒藥一樣,這大概就是天賦的不同。

  「該死,這牙痛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?」讓他緊皺眉頭的罪魁禍首,除了秘書泡的恐怖咖啡以外,還有痛死人不償命的牙疼,他都快被折磨死了。

  叩叩叩!

  「總經理你在裡面嗎?我是高典蓉,我送報表過來!」

  他正忙著抱怨牙痛,另一個頭痛人物接著敲門,擺明了就想折騰他。

  「進來。」他撫著發疼的臉頰,有氣無力地應門,高典蓉推門進來,看見他一臉愁容,不禁好奇發問。

  「怎麼回事?」好像被倒會幾百萬,眉頭全揪在一起。

  「牙痛。」他陰鬱地回答。

  「怎麼不去看醫生?」

  「忍一忍就過了。」大不了吃止痛藥,不吃也不會死人。

  「隨便你。」最近她經常講這一句,講得都煩了。「報表交給你了,我要回去工作了。」

  「好。」他牙齒痛得緊,沒心情跟她抬槓,今天暫且饒過她。

  高典蓉將報表放在桌上,轉身就要離去,這時薛恭謙終於忍不住疼叫出聲,她於是又轉身返回。

  「走,我帶你去看醫生。」她再也看不下去了。

  「什麼?」看醫生。?

  「我再也受不了你那張臉。」痛到扭曲變形,難看死了。

  「我的臉怎麼了?」一如往常一樣帥氣……

  「像一頭得了憂鬱症的豬!」臉頰都腫起來了他還忍,豬頭呀!笨也要有個限度。

  「妳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?妳是妳的老闆耶!」以前不是他的下屬也就算了,現在靠他吃飯,也這麼囂張。

  「反正你又不敢開除我,是不是老闆有差嗎?」她一副天下無敵的跩樣,讓薛恭謙哭笑不得。

  不是不敢,而是不願意。

  他在心裡默默糾正高典蓉的話,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豬頭。

  「我認識一個很棒的牙醫,你只要讓他治療,保證不會再像豬頭。」她看他不動如山,乾脆從牛仔褲袋拿出手機,對準薛恭謙拍照。

  「可是不想去看醫生——」

  嚓嚓!

  就在他忙著推託的同時,高典蓉已經拍照存證,把他的蠢樣都拍下來。

  「如果你不乖乖聽我的話去看牙醫,我就把你這張豬頭照傳給全公司的人看,大家一定很感興趣。」然後發揮一傳十、十傳百的傳播工夫,最後搞到人人手機裡都有這張照片,噁~~想起來就可怕。

  「妳敢!」可惡,竟敢威脅他。

  「我有什麼不敢的?」她理直氣壯地回道。

  這話倒是沒錯,她確實沒有什麼有敢做的,真正不敢不從的人是他,他的豬頭照片還在她手上。

  話雖如此,他還是極不願意去看醫生,高典蓉只好走過去踢掉他的椅子。

  「小姐,妳會不會太粗暴了——」

  「走啦!」她硬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。「我保證,醫生不會吃了你。」她猜想他大概害怕看牙醫,所以死也不肯離開座位。

  「我不是怕醫生——」

  「那就走啊!」

  兩人拉拉扯扯,從總經理辦公室一路拉到門口,凡是經過的員工都看見他們之間的親密互動,背後話說得更難聽。

  「不是,妳至少讓我去停車場開車。」薛恭謙想盡藉口逃走。

  「憑你現在的狀況開不了車,只會發生車禍。」她知道他打什麼主意,發誓絕不讓他得逞。

  「我可以的——」

  「計程車!」

  高典蓉不管三七二十一,招來計程車硬是將薛恭謙押上車。他很想報警說他被自己的員工綁架了,但又怕說出來會丟臉,只要閉嘴隨便高典蓉處理。

  「妳不會是想直接把我丟到河裡面棄屍吧?」事先警告她,他可是很會游泳的,是一名游泳健將。

  「不會。」疑心病真重,高典蓉翻白眼。「我是要帶你去看醫生,我認識的那位牙醫,醫術真的很好,你不用害怕。」

  「誰說我怕看牙醫——嘶!」可惡,牙齒又在抽痛。

  「明明就很害怕,還喜歡逞強。」高典蓉撇撇嘴,最瞧不起他這種死要面子的個性,只會欺侮好人。

  「我什麼時候害怕——哎喲!」

  懶得聽他辯解,高典蓉索性用力按住他的患處,讓他痛得更厲害。

  「我最喜歡聽慘叫聲。」她對他露齒一笑,整齊健康的貝齒白得可恨,他懷疑她這輩子不曾看過牙醫。

  她當然看過牙醫,不然她怎麼會知道隱藏在巷內的老醫生,並對他的醫術豎起大拇指。

  「陳醫師是這地區最有名的牙醫,他一定會治好你的牙痛,你儘管放心。」高典蓉為他選擇的診所,就在過去的早餐店附近,只要經過兩條巷子,就可以回到他們全家住了十幾年的租屋,不過現在已經有了新的房客。

  「放心,你既然是小蓉帶來的人,我一定會盡力為你醫治。」老醫生手拿著洗牙機跟薛恭謙打招呼,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,心裡挫得要死。

  「我相信陳醫師醫術一定很好。」他打量破舊的診所,邊看邊冒冷汗。診所內所有的一切都是老的:老醫生、老護士、老舊的機器設備,甚至連房子都是日據時代留下的古董,唯一年輕的只有他們兩人,其中一個還皮皮挫。

  「你快到診療椅上躺好,陳醫師要幫你檢查牙齒。

  皮挫挫的人當然不會是高典蓉,事實上她的心情很好,因為她又回到熟悉的地方,看見熟悉的老鄰居,心情自是特別興奮。

  「真的要躺上去?」薛恭謙敬畏不已地看著缺了一大塊皮的診療椅,懷疑它怎麼還沒報廢。

  「請躺上來。」老醫生用微微顫抖的語調請薛恭謙入座。他腳步蹣跚地往前移動,擔心老醫生連話都說不穩,待會兒要怎麼幫他治療,他手上的洗牙機會不會變成兇器?

  「動作快一點!」高典蓉反倒比醫生還兇,看不慣薛恭謙動作慢吞吞,硬是把他罵到臭頭。

  薛恭謙再次懷疑自己的腦袋有毛病,這種惡劣的員工還不開除她,莫非自己真的有被虐狂不成?

  他緊張地躺上診療椅,老醫生手握尖鑽朝薛恭謙逼近,在他的眼裡看起來就像惡魔。

  老天,他最怕看牙醫,不要過來……

  「把嘴巴張開。」

  他死也不張。

  「請你把嘴巴張開,呃……」

  「他姓薛。」高典蓉在一旁搭腔。

  「把嘴巴張開,薛先生,我要幫你檢查牙齒。」

  通常這個時候,患者一定會把嘴巴張得大大的,可薛恭謙偏偏不合作,兩片嘴唇合得比蚌殼還要緊。

  「小蓉,他這樣我沒辦法為他治療。」老醫生向高典蓉求救,他看過不少怕看牙醫的患者,但沒有遇過像他症狀這麼嚴重的。

  「我來。」經過連日來的集訓,她已經練就出一套對付薛恭謙的招數,交給她就對了。

  「我警告你,你如果再不合作,我就要親手扳開你的嘴巴,請陳醫生把你嘴裡所有的牙齒都拔光,到時候你不只會變成豬頭,還會變成一個無牙的老人。」

  她的威脅立刻奏效。

  薛恭謙明白她不是在開玩笑,她真的會親手扳開他的嘴巴,把他的牙齒拔光,然後他從此再也不必做人。

  一方面也是基於牙齒痛到受不了了,一方面也擔心高典蓉翻臉,薛恭謙這回沒再搞怪,和老醫生充分合作。

  老醫生治療牙齒的技術很好,他判定薛恭謙是蛀牙,至少還得再治療個兩、三次才能補牙。

  在治療的過程中,薛恭謙慢慢克服對看牙醫的恐懼。雖然他還是會對洗牙機轉動的聲音感到緊張,雖然還是會害怕看起來有如兇器的各式治療器具,但比起剛剛開始的寧死不屈要好上太多,他甚至和老牙醫預約好下次的治療時間。

  「陳醫師的醫術真不錯,都不會痛。」在回程的途中,薛恭謙不禁褒揚起老醫生的治療技巧,本以為他的手會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,沒想到卻意外輕巧。

  「就跟你對陳醫師的醫術有信心,他對待病人最溫柔了。」耐心十足呢!

  「妳是怎麼知道陳醫師的?」薛恭謙納悶。「那個地區的居民幾乎都快搬光了吧?而且陳醫師的診所還藏在巷子內,一般人應該不容易找到。」

  「我厲害呀!」她跩個二五八萬。「我懂得通靈術,知道哪裡有好醫生,而且不會迷路。」

  呿,才怪。

  薛恭謙直覺地想和她抬槓,但剛治療好的牙齒容不得他放肆,他只好收斂表情。

  「活該。」高典蓉噗哧偷笑,看得薛恭謙好想敲她的頭。

  「對了,陳醫師交代你這段時間吃飯要細嚼慢咽,盡量不要動到蛀牙的部分,最好用另一邊的牙齒吃飯。」她想起老醫生的囑咐,於是說道。

  「什麼?」不會吧!「那我不就無法在五分鐘內吃完飯,這樣就有違我的原則……」

  「把你的原則丟掉,不然我拒絕跟你同桌吃飯。」她威脅他,受夠了他多如牛毛的原則。

  「但是……」

  「你要學習慢食。」不要狼吞虎嚥,雖然他狼吞虎嚥得很優雅,但仍是狼吞虎嚥。

  「慢食?!」他大叫。

  「還要學習慢活,你的生活步調太快了,遲早有一點會過勞死。」她是為他好,別不識抬舉。

  「我不認為——」

  「今天中午,我要一個人吃飯,你不要跟我同桌。」

  好啊!他這是在威脅他,不一起吃就不一起吃,誰怕誰?

 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——

  「我不是說過,不要跟你一起吃飯嗎?你怎麼又來了!」

  對,她是說過,當時他也很有志氣的回答說絕不會跟她同桌吃飯,但他的腳就是會自動朝她走去,他自己也很無奈。

  「放心。」他嘆氣投降。「我今天會慢慢吃,這總可以了吧!」

  「這還差不多。」她很滿意他的低姿態,至少他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,而不是當作放屁。

  中午這頓飯,可以說是薛恭謙除了應酬以外,吃得最慢的一次。奇怪的是,他也沒有覺得怎麼樣,沒有以往達不到目標的焦躁。

  「就算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吃完,天也不會塌下來,對不對?」見他一臉錯愕,高典蓉俏皮地提醒薛恭謙,他愣了一下點頭。

  「是啊!天也不會塌下來,過去我太緊張了。」他微笑,高典蓉也一起跟著笑,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無比和諧。

  在他們感情默默向前大躍進的同時,對高典蓉不利的傳言,也如野火燎原一樣地展開,範圍越擴越大,火越燒越旺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6 AM


第六章


  洗牙機的聲音在薛恭謙耳邊嗡嗡的叫,他雖然不像以前那麼懼怕看牙醫,但尖銳的聲音仍叫他緊張。

  「再忍耐一下,就快好了。」來醫生的醫術高超,唯獨動作太慢,薛恭謙剛開始不能適應,多來幾次倒也漸漸習慣,今天補完牙以後,就沒有再過來診療的必要,反倒讓他覺得有點可惜。

  「好了。」老醫生把洗牙機關掉,升高診療椅,薛恭謙總算可以鬆了口氣。

  「小蓉今天沒有陪你來?」老醫生問薛恭謙。

  「她的單位有小組會議要進行,沒辦法抽身。」薛恭謙搖頭,失望全寫在臉上。

  「原來如此。」年輕真好哇,可以搞曖昧、談戀愛,不像他們老年人限制多多,真想返老還童。

  「陳醫生,你跟高典蓉──你跟小蓉很熟嗎?」雖說高典蓉不能同行讓薛恭謙很失望,卻也因此逮到問老醫生的機會。

  「當然熟啊!」老醫生理所當然的回道。「她那口潔白整齊的牙齒,都是靠我照顧,我從小蓉孩提時代就幫她看牙,你說我跟她熟不熟?」

  熟!

  薛恭謙在心中默默對老醫生豎起大拇指,慶幸他問對了人。

  「那陳醫生一定知道很多有關小蓉的事。」他說。

  老醫生打量薛恭謙,笑嘻嘻的反問他。

  「你這麼關人小蓉啊?」還想知道她的事。

  「沒有,我只是好奇,」薛恭謙不好意思的騷騷頭,困窘的回道。

  「好奇是好事情啊!」老醫生滿臉笑意。「喜歡一個人都是從好奇先開始的。你對小蓉那麼好奇,這就對了。」

  「喜歡?」薛恭謙愣住。「不,陳醫生,我只是……」

  他只是迫切的想知道高典蓉的一切,即使只是一片小小的拼圖,他都如獲至寶。

  「就是喜歡,」老醫生笑呵呵,覺得他們這兩個年輕人很可愛,已經在戀愛了還不自知,正宗的「皇帝不急,急死太監,」害他這個旁觀者都跟著為他們緊張。

  真的是這樣嗎?他喜歡上高典蓉,這怎麼可能?

  薛恭謙一臉疑惑地看向老醫生,老醫生點點頭,要他自己想。如果他對高典蓉沒意思,他根本沒有必要打聽她的事,拉下臉來請教他這個外人。

  「我……」薛恭謙的眼中一片混亂,老醫生說的話不無道理,但他太驚訝了,尚無法清楚思考。

  「你想知道小蓉的什麼事情?」老醫生也不催促,凡事點到為止,省得幫了倒忙。

  「什麼事情都好,特別是她的背景。」他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孕育出她如此好強的個性,幾乎是無畏無懼。

  「小蓉的背景啊!」老醫生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他聽到的傳聞,心中有無限感慨。

  「她的父母都還健在嗎?」她從來不提自己的事,根本無從得知。

  「只有母親還在。」老醫生搖頭「小蓉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,靠她母親開早餐店養活她和她弟弟,她家以前的早餐店和診所距離不到三條街,大約走個五分鐘就到了,我們算是老鄰居。」

  原來如此,難怪她對這地區這麼熟悉。

  「她家的早餐店現在已經不再營業了吧!」薛恭謙注意到老醫生用了「以前」兩個字,表示那是過去式。

  「五個月前剛結束營業,他們也從這個社區搬走,說起來真令人感慨,他們在這地方住了十幾年,也開了十幾年的早餐店,終究不敵時代的變化。

  不用老醫生多加解釋,薛恭謙也看得出來這社區的狀況很糟。到處都是老舊建築不說,像老醫生的診所這種已經是古董級的日式建築,居然還有好幾棟,如果單純只是為了保存日據文化也就算了,問題是這些日據時代留下來的建築之所以未改建,單純只是因為住在此地的居民收入不高,官方又沒有做好規劃,導致整個社區看起來髒亂不堪,人們想從這個地區搬走,也是合理的事,不能怪罪於時代。

  「早餐店結束營業,最難過的還是小蓉的媽媽,那是她畢生的心血,也靠那家店把孩子養大,結果……唉!」說起老鄰居,老醫生是嘆氣連連,很為她心疼。

  「小蓉的媽媽是一個大好人,早期早餐店的生意還不錯的時候,一些沒錢吃早餐的孩子,都會集中到她店裡去吃免費的早餐,小蓉也因此練就了一身好手藝,咖啡煮的特別香,我們這個地方的老鄰居都特別喜歡她煮的咖啡。」

  老醫生的話,又為薛恭謙解開另一道謎底,之前他還一直納悶她為什麼這麼會煮咖啡,原來是訓練有素的緣故。

  想到他竟然沒有摸清楚她的底細就派她到早餐部,薛恭謙就覺得好笑,難怪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。

  老醫生看他臉上的微笑,就知道薛恭謙一定想到什麼好笑的事,那屬於他和高典蓉之間的私密記憶。

  「可惜的是,幾年前小蓉的媽媽因為生病,不得不將店交給小蓉,她也因此失去升學的機會。」她是資優生,也考上很好的大學,但她母親在同年倒下,她不得已只好先休學,一休就休到現在,再也回不了校園。

  「她不是還有個弟弟嗎?」薛恭謙一臉疑問。

  「別提了。」老醫生又嘆氣。「小蓉的弟弟跟她年紀相差好幾歲,現正就讀高中,不幫忙照顧媽媽也就算了,還一天到晚惹事生非,誰都拿他沒辦法。」

  這麼說來,他不但要負責家計,還有個生病的母親和正值叛逆的弟弟要照顧,也真為難她了。

  「聽說你是小蓉的老闆是嗎?」老醫生想起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。

  「嗯,她歸我管。」薛恭謙點頭,不是很確定這個答案,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她管他,自己反倒失去地位。

  「你有能力,就該幫幫她,小蓉真的很辛苦。」任何人都會於心不忍。

  「就怕她不肯讓我幫。」可以的話,他當然也想幫她,但她可能會拒絕。

  「你說的對,小蓉就是這麼倔強,這點不知道是遺傳了誰?」老醫生感嘆。

  薛恭謙也是這麼想,高典蓉的個性真的太強,強到有時候面對他,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,就算天天和她一起吃中飯,他對她的認知仍然有限,只知道她跟一般女孩不同,不會因為貪圖他的家世和財產,就對他卑躬屈膝……

  「薛總經理,請問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?」

  正中午,薛恭謙和高典蓉在員工餐廳吃飯,吃著吃著,他忽然變的精神恍惚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  「啊!」薛恭謙沒有意識到他們正身處員工餐廳,一個勁兒地回想稍早和老醫生的對話,連飯都忘了吃。

  「你到底怎麼了?」高典蓉一臉無奈。「早上你去看牙醫陳醫師怎麼說,該不會又是發現新的蛀牙,要你再安排時間讓他治療吧?」

  「不,陳醫師說我不必去了。」哪裡來這麼多蛀牙,她想太多了。

  「那你幹嘛繃著一張臉?」樂透沒中也不會怎麼樣,她連最小獎都沒有中過,還不是一樣活得很好。

  「那是因為——」

  「因為什麼?」幹嘛欲言又止?

  薛恭謙清了清喉嚨,衝動地問高典蓉:「妳需要不需要幫助?」問得她莫名其妙,以為他今天腦筋秀逗了。

  「幫助?」她幹嘛需要幫助?

  「沒什麼,我繼續吃飯。」該死,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,任何人聽了都要一頭霧水。

  為了不讓她起疑,薛恭謙埋頭吃飯。他食不知味地將飯菜送入嘴裡,心想該怎麼暗中協助高典蓉才不會惹她生氣。

  「受不了你。」高典蓉抱怨他老是喜歡吊她胃口,但他今天顯然不想和她抬槓,搞得她也很無聊,只好偷偷打量他。

  奇怪,她最近心臟好像特別無力,是不是太疲勞了?

  高典蓉發現自己最近幾天只要靠他太近,心臟就會跳得特別快,開始考慮上醫院照心電圖。

  她反應好奇怪,記得以前若曦說過巫梓雍每次靠近她,她都會心跳加快、難以呼吸,當時自己還充當孔明說她那是陷入愛河的徵兆,因為她遇見Mr.Right了……

  陷入愛河?遇見Mr.Right?!

  高典蓉突兀地起身,因這突如其來的領悟而驚慌失措。她的一切反應都跟好友當時的狀況一模一樣,難道說,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薛恭謙,並且直到現在才發覺?

  「怎麼了?」她奇怪的舉止引起薛恭謙的注意,她的臉色不太好。

  「快坐下來,大家都在看妳了。」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,強迫她坐下。

  高典蓉呆呆地看著他寬闊的手掌,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們手牽手,於是用力把他的手甩掉,大力坐下來。

  該死,她的心跳已經夠快了,別再害她。

  高典蓉努力調整呼吸,不讓坐在對面的薛恭謙看出異狀,這時他偏偏又說。

  「對了,」差點忘了。「我知道『螺旋丸』是什麼了。」

  「螺旋丸?」怎麼突然提到這個。

  「是漩渦鳴人的拿手武器,對不對?」薛恭謙得意洋洋。「其實也不能說是武器,應該說是他獨有的忍術,最後他發展出更厲害的大玉螺旋丸,還用這招打倒過宇智波鼬的替身。」

  他用說得流暢自然,光聽這幾句,就知道他一定下過功夫、做過功課,不然不可能這麼瞭解劇情。

  「……你幹嘛浪費時間去看這些東西,你不是說時間很寶貴,每一秒都需要計算?」她當時只是氣不過隨便說說,不要他認真。

  「其實也不能說是浪費時間,這些東西還滿有趣的……」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,臉上淨是被揭穿的尷尬,看起來好孩子氣。

  「好吧!」他尷尬地笑笑。「我承認我是為了妳才會去搜索這些資料,我想知道妳喜歡的漫畫內容究竟在說些什麼。」

  「你無聊……」

  「看了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內容這麼有趣,現在我知道妳為什麼會喜歡男主角,因為他就跟妳一樣充滿正義感,又孤獨。」

  ……對,她之所以會喜歡這部漫畫、會喜歡漩渦鳴人,都是因為他們本質上都是個不服輸的傻瓜。

  「高典蓉?」她怎麼繃著一張臉,他說了什麼令她生氣的話嗎?

  「我……我突然覺得人不舒服,先走一步。」她端起餐盤,起身就要離開,薛恭謙又拉住她。

  「妳怎麼了?」表情怪怪的。

  她沒怎麼了,她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他,而他又該死地做出了一些讓她感動掉淚的舉動而已,其餘一切正常!

  「不要管我!」她要一個人靜一靜,千萬別追過來。

  高典蓉再次甩開薛恭謙的手,當場拂袖而去。薛恭謙在尷尬之餘,只能假裝沒事,拿起餐盤慢慢走出餐廳。

  就和她最喜歡的漫畫男主角一樣,她總是孤獨一個人。雖然故事的主人翁最後結交了許多朋友,得到大家的認同,但那畢竟是漫畫,現實中的她仍是一個朋友也沒有。唯一的手帕之交也在結婚之後,跟著身為賽車選手的夫婿東奔西跑,一天到晚出國比賽,就算她想與好友聯絡,也找不到管道。

  高典蓉在大賣場各處晃了許久,還是無法平復心情,決定到洗手間洗把臉,看心情能不能好一點。

  她才走到門口,就聽見裡面傳來女同事尖銳的批評聲——

  「那個叫高典蓉的女人真不要臉,老是霸佔著總經理!」

  「對嘛!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麼家世?要釣凱子還輪得到她嗎?光總公司合格的女職員就一大堆!」

  「還有,妳們看她的穿著打扮,有沒有像難民?」

  「像得要命。」

  「一看就知道是下階層的人,種那貨色怎麼配得起總經理?笑死人了!」

  「就是說嘛!明明就是路攤,卻硬要說自己是精品店,看了都想吐。」

  「我很好奇,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調到採購課?」

  恨恨恨,大家都恨死高典蓉了!

  「八成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。」

  「妳是說……陪總經理上床?」

  「就怕她還夠格。」

  「不然還有什麼辦法?」

  「我怎麼知道?妳應該去問她,她最懂得總經理的心。」

  「妳們剛剛有沒有看見她在員工餐廳的表現?故意想引起總經理的注意,噁心死了!」

  「對啊……」

  一群自以為是的女人圍在洗手台開起批鬥大會,目標對準她們一致的敵人高典蓉。若換做平時,高典蓉可能會一笑置之,不予理會,但她今天無法這麼輕鬆。

  她……喜歡上薛恭謙了。

  這個事實有如晴天霹靂打亂她的心情,讓她不知所措。

  ※※※※

  午休時間結束,該是上班時間,高典蓉明白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,總要面對現實,下午兩點還要開會,她得趕快回辦公室做準備,不能再逃避下去。

  自從知道自己對薛恭謙真正的心意以後,高典蓉一直處於恍神的狀態。她要去營業課收自有品牌銷售表,在返回採購課的途中,因為心不在焉和人撞滿懷,手上的報表因此而掉落一地,她連忙向對方道歉。

  「對不起!」她慌亂地蹲下來撿報表,對方也蹲下來幫忙撿,兩人很快就把報表撿完。

  「謝謝你的幫忙——」看見薛恭謙的臉後她愣住,過了半晌才意識到原來被她撞到的倒楣鬼,正是害她心神不寧的元兇,因此而說不出話。

  「小蓉?」

  他還叫了一個只有熟人才會使用的小名,讓她更緊張。

  「你叫我什麼?」她努力壓抑自己的心跳,不讓它跳動的速度太快,但沒有,它仍然瘋狂跳個不停。

  「我只是想我們既然都已經這麼熟了,老是連名帶姓地稱呼對方,感覺上有點奇怪,應該可以換個稱呼。」他靦腆的微笑帶給她心臟前所未有的撞擊,拜託他不要對她這麼笑,千萬不要。

  「沒什麼好奇怪的。」她勉強回應。「你跟秘書比跟我還熟,還不是一樣連名帶姓叫他,他也沒有抗議啊!」

  沒錯,基本上他只有跟很熟的人,比如冉唯尊、巫梓雍這類的好朋友,才會直呼對方的名字,否則大多連名帶姓或乾脆叫英文名字。

  「那不一樣。」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其中的差別,總之他就是不想連名帶姓地叫她,剛剛在餐廳他就想試了,只是不好意思當著大家的面這樣叫她。

  「沒什麼不一樣,大家都是同事。」她堅持把自己放在和大家一樣平等的位子上,這樣她才不會妄想,才不會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。

  「小蓉。」不管,他就是堅持這麼叫她,管她高不高興。「妳的臉色很不好,要不要請假去看醫生?」

  「看醫生?」她茫然,她需要看什麼醫生?

  「妳不是不舒服嗎?」他伸手摸她的額頭,沒發燒,但她的臉色就是不好。

  「我沒事。」她往後退一步,不想他碰她,不想他動搖她的心志。

  「妳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,」他皺眉。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

  因為我愛上你了!

  她在心裡狂吼。

  別對我太好,拜託!你的好我承受不起……

  高典蓉的內心幾乎崩潰,卻仍得強打起精神說謊。

  「我真的只是有點感冒,休息一下就沒事了。」她勉強微笑。

  「小蓉……」

  「我先回去準備待會兒開會要用到的資料,我們兩點鐘會議室見。」不想再留下與他面對面,高典蓉隨便找個藉口開溜,薛恭謙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 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她的態度為什麼變得這麼奇怪?

  儘管高典蓉有意跟薛恭謙保持距離,但他們的關係不是能說不見面,就能不見面,至少在公事上,她無法避免和他共事。

  「高典蓉小姐,妳能不能回過神來告訴我們,對於這瓶衣物柔軟精的意見?」

  下午開會,她的精神一樣不好,會議進行到哪個階段都不知道。

  「什麼?」她茫然地看著採購課的同仁,再看向薛恭謙,他正挑高眉,等待她的答案。

  「我在問妳,對自有品牌的意見。」繼上回推出的衛生紙大受歡迎以後,緊接著推出的衣物柔軟精也頗受好評,他打算乘勝追擊。

  「我覺得不錯。」她趕緊回神。「我自己就有在使用這瓶柔軟精,價格便宜又好用,銷量也好,我個人是滿推薦的。」

  「但妳不覺得它的溶解速度不夠快嗎?差了將近五秒。」他凡事都要規定時間的老毛病又犯了,讓高典蓉覺得很是受不了。

  「這個問題──」

  「這個問題和容易改善。」薛恭謙一貫的獨斷獨行。「劉課長,等一下開完會,立刻給廠商打電話反應這個問題,讓他們想辦法解決這四點五秒。」

  這太離譜了,她根本不是這個意思。

  「幹嘛為難廠商?」她高分貝喊話。「我是想說這根本構成不了問題,只要便宜又好用,誰會計較這四點五秒的差別?」

  「我會。」薛恭謙永遠那麼苛刻。「我絕對嚴格要求時間,達不到標準就該改進。」

  「這完全不合理。」她不明白為什麼他非得任性不可,就不能給一點緩和的空間嗎?

  「妳會說出這種話來才怪,追求完美難道不是妳一貫的堅持?妳甚至堅持抽出來的衛生紙要一張一張的放好。」薛恭謙不認為自己有哪個地方苛刻,反倒對高典蓉突然寬鬆的標準不能諒解,他們因為站在同一陣線。

  「話不是這麼說──」

  「話就是這麼說,完美小姐。」他反駁道。「妳既然堅持完美,就堅持到底,不該臨陣倒戈。」

  他們兩個人每次開會一定吵架,吵來吵去,也差不多習慣了,然而這次不一樣,她的心情不同,想法也不同,焦躁程度更是大不相同。

  「我不是完美小姐。」她連最基本的界線都守不住,何來完美可言?

  「高典蓉?」

  「完美小姐是你自己講的。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自己完美,我也永遠不可能完美。」丟下這席話,高典蓉推開椅子轉身跑出會議室,留下錯愕的同仁,目光一致看向薛恭謙。

  「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?」他無奈的推開椅子去追高典蓉,興會同仁面面相覷,都不曉得他們兩人之間出了什麼問題。

  「小蓉!」薛恭謙在樓梯間追上高典蓉,叫住她。

  高典蓉愣了一下,繼續往前。

  「不要跑,高典蓉,我有話問妳!」既然叫小名行不通,他只好恢復連名帶姓,省的她一直想要逃走。

  她果然立刻停住腳步,讓薛恭謙好無奈,他不過想拉近距離,就算她不願意也不必一直逃避,他又不會吃了她。

  「妳到底怎麼了?」他想不通。「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意見不合。」每次都這樣啊!「如果妳覺得我的態度不佳,妳可以──」

  「我要辭職!」

  他正想辦法解釋,她突然說要辭職,聽的他一愣一愣的。

  「妳要辭職?」他有沒有聽錯。

  「我無法再和你共事,所以我要辭職。」這是她臨時編出來的理由,就連辭職的想法也是突然興起的,但她覺得很好,很適合用來應付目前的狀況。

  「我們不是說好,只有我能開除妳,妳不能主動提出辭呈嗎?」他茫然地提醒高典蓉他們當初的約定。

  「你要嘲笑我也行,反正我就是要辭職。」她又沒有簽約,嚴格說起來,她還在試用期,離職應該沒有那麼困難。

  「給我一個非辭職不可的理由。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她這個決定。

  「我剛剛不是說了嗎?」她躲避薛恭謙的視線不看他。「我沒有辦法再和你共事。」

  這是什麼爛理由?

  「事情真的有這麼單純嗎?」他懷疑。

  「不然呢?」她嚇了一跳,以為被看出來。「除了這個理由之外,還能有什麼原因?」

  他也想知道。

  薛恭謙在心裡回答。

  他想知道是什麼事情果擾她,讓她做出這個決定。

  「我要怎麼做,妳才能不辭職?」但他知道她暫時不會回答他,只好先想辦法挽留她,以後再找機會套她的話。

  「什麼?」高典蓉愣住。

  「妳需要錢不是嗎?」他說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錢?」她懷疑地看著薛恭謙,懷疑老醫生是不是跟他說了些什麼,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提到錢的事。

  「如果妳不需要錢,那就不會出來工作了。」他盡可能表現正常,不替老醫生找麻煩,省得她把帳算到他老人家頭上。

  沒錯,她需要錢,非常非常需要。

  不斷更換工作讓她幾乎無法存錢,市區的高消費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雖說還有存款,但沒剩多少,這次萬一再失業,他們全家可能真的得喝西北風。

  高典蓉明白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利,她的任性會讓家人陷入困境,但她又沒自信能不對薛恭謙動心,那……太難了,她做不到。

  「我會想辦法。」再辛苦她都會堅持下去,絕不讓家人挨餓。

  「想什麼辦法?」他不以為然。「妳可不要動歪主意!」比如去陪酒或做傳播妹之類,有些女孩子有本事賺那種錢,但她不適合,也賺不起。

  「不用你管。」她要動什麼歪主意是她的事,不需要他操心。

  「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嗎?」他嘆氣。「如果我答應把妳調到其他部門,妳是不是可以不要離職?」

  薛恭謙已經幾近在懇求她了,她如果連考慮都不考慮,未免太不近人情。

  「你要把我調到哪個部門?」如果可以不必跟他碰面,倒是可以考慮接受,畢竟也需要錢。

  「妳想調到哪個部門?」

  「倉儲課。」她答。

  「妳確定?」那地方是超級冷衙門,比早餐部還要沒人氣,正常員工沒有人會自願請調到那個單位。

  「確定。」正因為它夠冷、離核心夠遠,她才要調到那裡。

  「好,我答應妳,就讓妳去倉庫。」她夠狠,把自己送到偏遠的南極,情願與貨物為伍也不願意面對他,他到底做了什麼讓她變成如此?還是她本來就鐵石心腸,完全不顧他的感受?

  「謝謝總經理。」最後她甚至還好意思跟他道謝,薛恭謙都快氣死。

  「不客氣。」他氣到幾乎捶牆壁出氣。「妳好好幹,別再隨便說要離職。」

  就這樣,高典蓉進入公司不到一個月連調了三個單位,在外人眼中,彷彿在坐雲霄飛車。

  只有高典蓉自己才知道這雲霄飛車不好坐,稍有不慎,很容易就掉下來,落個死無全屍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7 AM


第七章


  普天同慶,薄海歡騰。

  自從高典蓉被調到倉儲課的消息傳開以後,女員工之間就瀰漫著一股歡樂氣氛。

  當然不是人人都討厭高典蓉,只不過不喜歡她的人確實不少。除去她樸實無華的外表以外,她的特立獨行並不為大眾所接受,尤其是喜歡團進團出的女員工們,更是把她當成外太空生物看待,認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很詭異。

  至於男同事方面,則大多對此事沒有感覺,有人甚至私底下還滿同情高典蓉的,認為她只是女性嫉妒力量下的犧牲品。

  有關她突然被調到倉儲課的說法很多,但沒有一個人有把握自己說的才是對的,畢竟高典蓉和薛恭謙私底下的對話誰都聽不見,旁人只能臆測。

  因此謠言滿天飛,只是謠言多會飛都飛不進薛恭謙的耳裡,任誰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告訴他,他成了緋聞中的男主角,可憐的高典蓉於是成為這則緋聞中唯一的受害人。

  若硬要說還有其他受害人,當屬採購課。他們盼了好久,好不容易才盼到一朵紅花,才綻放沒多久,就因為種種神秘原因下放到南極。

  唉,害得他們開會都沒勁。

  以往每到採購課的小組會議,總可以聽得到炮聲隆隆,薛恭謙和高典蓉兩個人你來我往、互不相讓,討論過程好不熱鬧。現在開會則是安靜到一根針掉下地板都聽得見,就連一向意見多多的薛恭謙都懶得開口,全程只聽見採購課長拚老命在cue會議還沒人捧場,說起來真是有夠悲情的。

  今天一樣是討論自有品牌,清潔用品已經於前幾次的會議中討論完畢,這次換討論泡麵。

  在討論的過程中,薛恭謙頻頻轉過頭問高典蓉的意見。大家見狀第一次發呆,第二次驚訝,最後一次同情。

  大家都同情薛恭謙,他顯然還不能適應高典蓉已經調到倉儲課,老是下意識想聽取她的意見。問題是佳人已遠,雖然身處於同一家公司,倉儲課對他們來說更像是深宮禁地,除了特定進出貨及排貨人員,一般員工很難進入,是個寂寞的地方。

  「高典蓉,妳覺得這種麵會不會太脆——」

  當薛恭謙第四次回頭尋求答案,大家已經不只是同情他,而是把他當成外星人看待。

  「報告總經理,她調到倉儲課了,還是你下的命令。」採購課的男同事普遍對薛恭謙不能諒解,不明白她工作做得好好的,幹嘛突然把她調單位,殊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要求。

  「我忘了。」這是他今天第四次忘記。「算了,別理我,你們繼續討論你們的。」

  薛恭謙心情憂鬱的程度,只能用「重創」來形容,大家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都希望他能早日振作起來,不然他們這些下面做事的人也很為難。

  會議持續進行,以往習慣掌握大局的薛恭謙這次退居到第二線,將會議主持人的角色拱手讓給採購課長,他亦好好把握機會,力求在薛恭謙面前有好表現。

  遺憾的是儘管採購課長表現優異,薛恭謙的心思顯然都沒有放在會議上,一心想著高典蓉。

  他去過倉儲課,那裡陰森森的,照明設備又不好,點貨會不會很吃力?

  薛恭謙像老媽子一樣,擔心個沒完沒了。

  還有,倉儲課會不會距離賣場太遠了點?當初到底是誰主張把倉儲課和賣場分為兩棟不同的建築,這樣進貨,退貨不是會很不方便,光要去員工餐廳吃飯,就是一道難題了吧?

  他忘了自己就是當初那個堅持要將倉庫和賣場分開的人,以動線來看,確實比較方便,也比較不會妨礙觀瞻。

  薛恭謙的一顆心都飄到倉儲課去,根本也沒在聽採購課長的解釋,更不曉得現在會議進行到哪個階段。

  「您覺得怎麼樣,總經理,是不是應該改進?」

  正當他的靈魂神遊太空之際,採購課長突然這麼問他。

  「什麼怎麼樣?」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採購課長,採購課長的面前擺著一碗剛沖開的泡麵,向上不停地冒著熱氣。

  「我正在向您解釋,這碗麵需要五分鐘的時間才能完全泡開,好像太久了哦?」採購課長顯然有意向薛恭謙學習,老是把時間掛在嘴邊,煩都煩死。

  薛恭謙看著採購課長,明白自己應該褒揚他很有學習精神,是大家的楷模,可他就是沒有那個心情。

  他覺得很煩,非常非常煩——

  「我管這碗麵要幾分鐘才能完全泡開?」吵死人了。「大不了不賣泡麵了!」

  薛恭謙浮躁的心情全表現在他這突如其來的怒吼上,大家都嚇傻了眼,不明白他在火大什麼。

  「總、總經理!」尤其是採購課長特別委屈,他盡心盡力為公司,卻落得被上司獅吼的命運,不值得呀!

  直到看見大家錯愕的表情,薛恭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離譜,簡直就像個瘋子。

  「今天我人不舒服,不開會了,你們自己開吧!」他站起來離開會議室,大家鬆口氣之餘也不免猜測發生了什麼事,讓他們的總經理的心情這麼憂鬱。

  Blue,blue,blue。

  他的心情憂鬱,天空也跟著變成灰藍。

  回到辦公室後,薛恭謙從抽屜裡面拿出止痛藥,習慣性地走向茶水櫃打算泡杯即溶咖啡配藥,攪著攪著,突然想起高典蓉說過,藥不能和咖啡一起吃會引起心悸。於是放下咖啡,改倒了一杯白開水,走回位子將止痛藥丟進嘴裡和白開水一起吞下。

  「呼!」吃完止痛藥,他非但沒有覺得頭痛好一點,反而開始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,考慮該不該去倉庫找高典蓉?

  去,還是不去?

  猶豫之際,他居然拿出銅板丟銅板決定,結果是反面,不去比較好。

  好吧!

  接下來的時間,他強迫自己專心工作,不去倉庫打擾高典蓉,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時間,他立即推開椅子,迫不及待衝到員工餐廳。

  「是總經理耶!」

  經過了高典蓉的刺激,現在公司全體女員工幾乎都擠到員工餐廳用餐,希望自己也能有像高典蓉一樣的機會,和薛恭謙來段「溫馨吃飯情」,進一步培養感情。

  當薛恭謙到達餐廳的時候,幾乎所有女員工的眼睛都對準他強力放電。只是很慘,他不但沒有對她們的熱情有所回應,一雙鷹眼綻放出的冷冽目光足以凍死人,所有女員工被他這麼一瞪,紛紛低下頭不敢再妄想跟他發展什麼溫馨吃飯情,能好好把自己盤內的飯吃完就已經阿彌陀佛了。

  收拾完了女員工,他接著收拾起緊張心情,強迫自己鎮定下來,像個沒事的人在餐廳內到處閒晃。

  沒有,沒有,每一張桌子都沒有看見她!難道說,她調到倉儲課以後,就不再來員工餐廳吃飯了?

  「呃,總經理,請問你坐不坐……」一位男職員笑容尷尬地指著薛恭謙站立的地方,他好巧不巧一個人霸佔了一張大桌子,手上並且沒端任何餐盤。

  薛恭謙目光炯然地看著男職員,嚇得他頻頻道歉,說會找別張桌子坐。

  他什麼都沒說,只是按住男職員的肩膀,強迫他坐下。

  「總經理!」男職員嚇得瞪大眼睛,嘴唇直發抖。

  他再也受不了了,他要去倉庫找高典蓉!

  佔地和賣場一樣寬廣的倉儲課,員工本來就不多。每到午休時間,更是幾乎全跑光了,只留下少數一、兩位員工看守倉庫,高典蓉是菜鳥,又是眾矢之的,自然被留下來。

  流放邊疆的日子,其實過得比在核心的時候還要快樂。

  雖然有時她也免不了會懷念和薛恭謙吵架的時光,但過於刺激的生活只會對她的心臟帶來不良影響。在倉儲課,雖然她一天跟同事說不上幾句話,生活倒也平靜,而且調到倉儲課還有個好處,那就是她只需要管好貨物,不必跟人交際,這份工作對她來說,最適合不過。

  高典蓉仰頭清點第二層貨架上的貨物,雖說大賣場進貨大多一箱一箱,仍是有些小東西比如成衣會做分類管理和上架,這個時候就得倚靠人力,不能光靠堆高機。

  「A130245二十件,A130246三十件……」她一面清點數量,一邊將沒排好的衣服塞回原位,充分展現出她一絲不苟的個性,還說她不是完美小姐。

  靠在角落的貨架上,隔著幾步之遙打量高典蓉的一舉一動,薛恭謙沒有料到自己會如此想她,想得他的心都痛了。

  他想起老醫生的話,想起他說當一個人對另一個開始好奇,迫切想知道有關對方的所有事,就表示他已經墜入愛河。

  這麼說來,他已經墜入愛河。

  他不只墜入愛河,還有溺死的危險。嚴格說起來,她從頭到尾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,可他卻依然對她緊追不捨,從早餐部追到採購課,從採購課追到餐廳,現在又追到倉儲課。

  想到自己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如此辛苦,薛恭謙就想笑,這證明他確實有被虐狂,一大堆主動送上門的女人他不要,就偏愛一個小辣椒,遲早有一天會把自己嗆死。

  薛恭謙在很奇怪的地方,發現自己的感情。如果說過去他還有疑問,在看見高典蓉這剎那,所有疑問也全部都消失了,現在他只希望她也有同樣感覺。

  高典蓉因為全神貫注在工作上,根本沒發現薛恭謙悄悄來到倉庫,並且隔著一小段距離觀察她。

  她沿著貨架往薛恭謙的方向移動,走著走著,突然停下來調整第二層貨架的成衣,又有好幾件沒放整齊。

  可惡,這堆衣服可真難塞,怎麼都塞不進去。

  高典蓉踮高腳尖,伸長手拚命想把凸出來的成衣塞回原位,未料越搞越糟,凸出來的衣服不但沒有塞回去,原本就已經放歪的成衣堆,又因為遭到推擠搖搖晃晃,眼看著幾十件衣服就要從貨架上掉下來。

  「危險!」原本只想看她一眼的薛恭謙,這個時候不得不出手,幫她把傾倒的成衣堆豎直。

  高典蓉小嘴微張地看著將她包圍住的薛恭謙,腦子有一分鐘空白,他怎麼會在這裡?

  她以為自己只要跟他保持距離,就可以保持冷靜。然而他的突然出現,又再次帶給她心臟重擊,讓她無法克制地臉紅心跳、喉嚨乾涸。

  「你、你怎麼來了?」更糟的是,她整個人被限制在他的身體和貨架之中,讓她無論做什麼舉動都尷尬。

  「我不能來巡視我的倉庫嗎?」他也注意到他們現在的姿勢,是前所未有的親密,雖然不是預謀,但他打算好好利用,絕不讓機會輕易溜走。

  「當然可以。」她答。「只是——」

  只是他的眼神太深沉,表情太醉人,讓她難以呼吸。

  「嗯?」他的語調隨著眼神轉低、轉沉。彷彿呢喃的低吟,是情人間最美的耳語,在她的耳際輕輕迴盪。

 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,壓在高典蓉的胸口,讓她直覺地想逃。

  她知道她應該推開他,警告他別想亂來,可他慢慢逼近的嘴唇彷彿帶有一股魔力,將她定住不動。

  高典蓉呆呆地看著薛恭謙性感的嘴唇,以為自己身陷不真實的幻境,這一切都不是真的。

  然而她不是作夢,幾乎touch她的嘴唇也是熱的,他真的想吻她,雖然她不知道原因。

  兩人的嘴唇就在高典蓉無法逃,薛恭謙不容許她逃的情況下越靠越近。就在兩人的嘴唇互碰之際,他們同時把眼睛閉起來,共享這神奇的一刻……

  鈴~~鈴~~鈴~~

  這算是愛情小說的老梗,每當男女主角想要更進一步,必定會出現外力攪局。

 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,讓高典蓉如夢初醒,於是匆匆忙忙推開薛恭謙,一邊努力撫平心跳,一邊接手機。

  「喂?」她在做什麼?她怎麼可以和他……丟臉死了!

  「請問高小姐嗎?我是典文的導師。」

  典文的老師?!

  「您好,莊老師,我是典文的姊姊。」聽見是弟弟的班導師,高典蓉的神經立刻繃緊,祈禱弟弟沒闖禍。

  「典文進警察局了。」他不只闖禍,還闖了大禍。「他在校外跟人打架,被抓進警局,需要有人去警察局把他帶回來。」

  她弟弟向來就是頭痛人物,本性不壞但桀驁不馴,任她和班導師怎麼規勸都沒有用。

  「我現在立刻過去,麻煩老師給我地址。」高典蓉力圖鎮定地抄完警察局的詳細資料,跟老師說了好幾次謝謝後切斷手機。

  「是妳弟弟的老師打來的電話,發生了什麼事?」薛恭謙在一旁關心地問高典蓉,但她一點都不想回答。

  「你來得正好,我下午想跟公司請假,麻煩你幫我轉告人事課。」直接跟老闆請假雖有違公司的規定,但事態緊急,她也沒有辦法考慮這麼多。

  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妳現在又要去哪裡?」他擋在她前面不讓她走。

  「不關你的事,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,不需要凡事向你報告。」過去她就是逾越分際,才會落得一身是傷的下場,她不想再重蹈覆轍。

  「妳不告訴我,就別想離開這裡,我也不會准假。」他跟她卯上了。

  「讓開!」不准假她大不了離職,反正她本來就不想幹了。

  「小蓉!」他抓住她的肩膀,好想掐死她,她為什麼總是那麼固執?

  「我弟弟被抓進警察局,我現在要去帶他回來!!」他要知道原因,她就告訴他原因,看他要刁難她到什麼時候。

  「妳弟弟被抓進警局?」難怪她會這麼緊張。

  「他在校外和人打架……」她此刻心煩意亂,一點解釋的心情都沒有。「我現在要馬上趕到警察局,請你立刻讓開。」

  他還是沒有讓開,直到她用力掙脫他的箝制,他才恍然回神。

  「我和妳一起去!」他說。

  「不必了,我可以自己處理——」

  「有些事情由男人出面會比女人有利,妳聽我的話就對了。」她從頭到尾都在拒絕他,讓他很火大。

  「才怪。」她嗤之以鼻。「過去我一直處理得很好……

  「過去是過去,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。」他不會再放任她獨自承受一切,這個責任換他來擔。

  「有什麼不一樣?」莫名其妙。

  完全不一樣。

  薛恭謙在心裡回答她的問題,但表面上採取保持沉默的策略,免得把她嚇跑。

  「不要廢話,別忘了妳弟弟還在警察局。」他牽起她的手便將她往外拖,高典蓉一直喊要拿包包,他才讓她去拿包包,順便去跟倉儲課長打招呼,說人他帶走了。

  他們前往停車場的過程一整個就是誇張,你拉我扯,好像在演偶像劇。

  原以為高典蓉已經出局的女員工們,看見他們手牽手,親密地坐上薛恭謙的座車,全都發出不平之鳴。

  高典蓉單看女員工們的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她完蛋了,她們不知道又要如何造遙修理她。

  「現在好了,你讓我在公司更難做人了。」好不容易才清靜幾天,又要開始不得安寧。

  薛恭謙不解地望著她,發動車子。

  「難道你都沒聽說過流言?」她問他。

  「什麼樣的流言?」他將車子駛離停車場,過程中增加了更多的目擊證人。

  「說我們搞曖昧。」這還是好聽一點的說法。

  「搞曖昧?」

  「反正就是說得很難聽。」她也不想多加解釋,越解釋越煩。

  「我懂了!」他恍然大悟。「妳就是因為這些流言,才要跟我保持距離。」甚至不惜主動請調到倉儲課。

  不,她怕自己再跟他相處下去,會情不自禁喜歡上他,所以才要跟他保持距離。

  高典蓉在心裡默默糾正他的話,表面上文風不動,但即使她以沉默代替回答,他也已經明白她真正的心意,並因此而竊喜不已。

  原來她也不是對他沒感覺嘛!

  薛恭謙高興得快要跳起來。

 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他,就不會想逃,就不會在意那些流言。

  直到今日,他總算能確定彼此其實互有愛意。他這邊當然沒問題,高典蓉那邊就比較傷腦筋,需要更多耐心。

  「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耐性?奇怪!」回想以前凡事都講求效率的自己,他開始懷疑記憶中那個薛恭謙,和現在的薛恭謙不是同一個人,差太多了。

  「什麼?」自言自語,神經!

  「沒什麼。」算了,有差就有差,套句她說過的話--天也不會因此而塌下來,慢慢適應吧!

  神奇的事情正在發生,薛恭謙從原先的「沒耐性先生」變成「有耐性先生」中間才經過一個多月,他卻覺得好像過了好久。想來他倆的緣分早就刻在三生石上面,才會一再地相遇。

  半個鐘頭後,兩人到達警局,只看見高典蓉的弟弟像個沒事的人坐在椅子上蹺腳哼歌,一點都不愧疚。

  薛恭謙幫忙處理一些繁雜的登記手續,讓高典蓉得以空出時間跟她弟弟溝通,姊弟兩沒說兩句話就吵起來,薛恭謙連忙過去將他們帶離警察局。

  「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跟你姊姊說話?」一走出警察局,他就卯起來教訓高典蓉的弟弟。「你知不知道你姊姊有多擔心你?」

  「沒人要她關心。」高典文仍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「我又不是第一次進警察局,那些警察我都認識,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啦!」只不過是打架嘛,幹嘛大驚小怪?

  「典文!」

  「我來。」薛恭謙阻止高典蓉發飆,面對叛逆少年,他比她有辦法。

  「我勸你還是乖乖聽你姊姊的話,以後不要再打架了。」薛恭謙平靜地說道。

  「你是誰?」高典文一臉困惑地看著薛恭謙。「我又不認識你,幹嘛聽你的話?」

  「我是你姊姊的同事。」未來的極有可能是他姊夫。「如果你覺得我沒有資格管你,可以向我提出任何挑戰,我都願意接受。」

  「啊,你要我挑戰你?」怪人。

  「沒錯。」薛恭謙。「不過,只要你挑戰失敗,就得聽你姊姊的話,不能再惹事生非。」

  不愧是他姊姊的朋友,跟她一樣怪。

  「你想跟我比什麼?」高典文打量薛恭謙那一身行頭,沒聞出金錢的味道,倒看得出失敗。穿西裝打領帶還穿皮鞋……呿!贏得了他才奇怪。

  「你想比什麼都可以。」打架也奉陪。

  「我們來比一對一鬥牛。」

  「你要比賽打籃球?」薛恭謙愣住,他以為高典文會選擇打架,沒想到卻是一對一鬥牛。

  「對,你不敢比嗎?」高典文跩個二五八萬,預料薛恭謙一定會輸,他可是灌籃高手。

  「沒問題,我接受挑戰。」薛恭謙微笑,自信全寫在臉上。

  一旁的高典蓉看傻眼,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弟弟不用拳頭,看來男女處理事情的方式果真不一樣。

  ※※※※

  鬥牛的結果是高典文慘敗,他的強力灌籃在薛恭謙頻頻抄球下,根本發揮不了作用,三分球也沒他投得好,甚至連耍帥都要輸人家,成了真正的大輸家。

  「我輸了。」氣喘如牛地丟下籃球,高典文認栽。

  「願賭服輸。」薛恭謙點頭。「別忘了你答應我從此以後要乖乖聽你姊姊的話,不再跟人打架。」

  「知道啦!」高典文一副心不甘,情不願的樣子,但又不能反悔,看起來完全就是青少年。

  薛恭謙不禁回想自己青少年時期都在做什麼?忘了。

  「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打架?」他發現高典文的本性不壞,只是個性比較叛逆,還不至於無藥可救。

  「不知道。」高典文聳肩。「我時常感到憤怒,精力無處發洩,這個時候我就想打架。」

  也許是基於自尊,高典文不想洩漏太多。然而薛恭謙明白這是自我保護本能作祟,才會讓他不停地找人打架。家境不好不只帶給高典蓉壓力,她弟弟也深受其害。他心中所累積的憤怒無法宣洩,這個時候打架似乎成了唯一的疏通管道,他想藉此證明他不比別人差,甚至更厲害。

  「但是你發洩精力的方式,帶給你姊姊很大的困擾,也傷了你媽的心。」他能理解高典文愛打架的原因,卻無法苟同。

  「其實我也想幫我姊姊的忙,但她堅持我一定要念完高中,不讓我外出打工。」

  不能打工就打架,薛恭謙搖頭。

  「你姊姊是對的,你必須念完高中,但那不表示你就不能對這個家有所貢獻。」還是有別的方法。

  「這樣好了,你來我的賣場打工,我給你工作。」只要在不影響課業的前提下,他想高典蓉應該能接受。

  「啊?」高典文一頭霧水。「你不是我姊的同事,怎麼給我工作?」

  「我沒說嗎?」薛恭謙裝傻。「我是你姊的同事兼老闆。」

  聽到他的話,高典文的嘴巴先是張得大大的,很快又合起來。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高典文恍然大悟。「你在喜歡我姊姊。」沒想到那隻臭蟲也有人喜歡,他還以為她一輩子都嫁不出去。

  「你的眼睛真利。」竟然一眼看穿他必須想很久的事,厲害厲害。

  「當然,我可是把妞高手。」高典文擺出一個很帥的poss,看得薛恭謙不禁失笑。

  他就只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孩子,只要能夠導入正途,將來大有可為也不是不可能。

  「不過,我姊姊很不好親近。」畢竟血濃於水,在一定的範圍內他還算瞭解高典蓉。

  「她一心跟我保持距離,說實在話,我還滿困擾的。」他已經發揮最大的耐心試圖感化她,但還是收不到效果。

  「我姊姊一向如此,表面上看起來很大膽什麼都不怕,個性其實很膽小,只要有人稍稍碰觸到她的內心,她就嚇得半死。」高典文瞭解高典蓉之深,遠遠超出薛恭謙的預料,他並且非常早熟。

  「沒想到你外表叛逆,內心倒挺細膩的。」還能說出這麼富有詩意的話。

  「我剛剛不是說過嗎?我很會把妞,搞不好我的戀愛經驗都比你豐富。」

  高典文可跩了,年紀輕輕就能當薛恭謙的戀愛顧問,薛恭謙雖然笑罵他人小鬼大,卻也不得不承認,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。

  「我看,我乾脆幫你忙好了。」高典文上下打量薛恭謙,確定他是呆頭,不會把妞。

  「你要幫我什麼忙?」答應要提供工作的人是他,怎麼也輪不到他邀功才對。

  「幫你把妞。」高典文笑嘻嘻。「我幫你出主意追我姊姊,順利的話,說不定將來你會成為我姊夫,我們就可以時常一起鬥牛了。」

  咦,這個主意不錯喔!他正愁找不到軍師,他就主動表示願意扮演諸葛孔明,也許他們可以共同演出借東風。

  「成交。」薛恭謙伸出手,迫不及待和高典文成為戰友。

  「成交。」高典文用力握住薛恭謙,同樣迫不及待出賣自己的姊姊。

  隔著一段距離觀察他們打球的高典蓉看到這一幕,再也忍不住好奇跑過來問他們怎麼回事。

  「沒事!」

  「沒事!」

 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道,讓她益發啟疑竇。

  沒事就等於有事,他們是不是暗中進行了什麼交易……

  「最後我有個疑問。」一方面出自好奇,一方面想引開高典蓉的注意力,高典文轉身問薛恭謙。

  「什麼疑問?」他有問必答。

  「你為什麼這麼會抄球?」害他無法表演灌籃。

  「這個啊!」薛恭謙一派輕鬆。「我在大學時是籃球校隊專打後衛,抄球是必備的功夫之一,另外我還擅長罰球,三分球也投得不錯。」

  換句話說,他是自投羅網。

  難怪他會輸得那麼慘……看!被騙了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7 AM


第八章


  次日,高典蓉在倉庫點貨。因為剛進了半個貨櫃的鞋,下午又要立刻上架,必須有人清點,她反正沒事,就自願留下來點貨,耳根子落得清靜。

  自從調到倉儲課之後,她天天叫便當,再也沒有去過員工餐廳,雖然外面便當的價格比員工餐廳貴了一些,但至少沒有一些碎嘴的女人在背後說閒話。

  老樣子,高典蓉只要一工作,就會進入渾然忘我的狀態,別說薛恭謙,就算一隻老鼠從她身邊走過,她可能都不會發現。

  「嗨。」偏偏他喜歡玩貓捉老鼠,老是老是喜歡無聲無息突然跑出來嚇人。

  「啊──」她大叫。「你嚇到我了!」

  高典蓉極力安撫快跳出胸口的心臟,終於明白何謂「人嚇人,嚇死人」,簡直太可怕了。

  「抱歉。」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專心,連他的腳步聲都沒聽見。

  「下次別再這樣。」她還有年長的母親和年少的弟弟要照顧,不想因為心臟麻痺而亡。

  「好。」他會改進。「妳今天又沒到員工餐廳吃飯。」

  「唔……」該死,他注意到了?「我因為還無法適應新的工作,每天中午都要加班,所以暫時吃便當。」她隨便找個藉口。

  「沒有妳陪我一起吃飯,我覺得好寂寞,根本吃不下飯。」他凝視高典蓉的臉,總覺得一日沒見到她如隔三秋,想念得緊。

  「你不要開玩笑。」他無意間透露的訊息讓她心跳加快,但她仍勉強自己把它當成玩笑話,不許自己想太多。

  「只有妳會認為我是開玩笑,其他人都不會這麼想。」事實上他們覺得他瘋了,只是沒膽當著他的面說出口,大家心照不宣。

  她寧願他講冷笑話,也不要他講這麼露骨的話,讓她難以回答。

  薛恭謙環看倉庫四周,猜想她每天在這裡面打轉的時間,恐怕多過到外面透氣,於是不免抱怨。

  「我看我乾脆把辦公室搬到這邊來算了。」空間這麼大,想放幾張桌子都沒問題,嗯,就這麼決定。

  「你別鬧了,這一點都不好笑。」午休時間不休息,跑到這裡來找她麻煩,他也真夠無聊。

  「我沒有胡鬧,也不是跟妳開玩笑,我是真的想把辦公室搬來這裡。」他嚴肅地回道。

  「為什麼?」她似乎越來越難壓抑自己的心跳。「你幹嘛要把辦公室搬來倉庫?」

  「妳還不懂嗎?」真想撬開她的腦袋,看裡面是不是裝漿糊。「妳不在我身邊,我就是會莫名感到空虛,不曉得如何過日子。」

  這已經接近告白,高典蓉如果再聽不懂未免太遲鈍。

  在感情方面,高典蓉也許不是敏銳的人,但也不至於遲鈍到聽不懂他的告白。

  只是她沒資格,她沒資格接受他的愛,也沒資格喜歡他,他是天之驕子。「傑出集團」未來的接班人,她卻是一個學歷只有高中的平凡女子,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,都不速配。

  「我正想建議你改善倉庫內部的動線,很多地方都沒有經過規劃,貨物放得很亂,經常要上架了還找不到貨。」

  人家明明是拐個彎跟她表白,她硬是有辦法扯到工作,薛恭謙凝視她許久,久到高典蓉以為他這輩子不打算放過她,他才緩緩微笑嘲弄說道。

  「妳儘管逃避好了。」無論她想逃到哪裡,他都奉陪,看誰比較有耐心。

  高典蓉表面上假裝聽不懂,其實心跳得歷害,擔心他真的會繼續跟她糾纏下去,她沒有把握每一次都能拒絕或推託。

  「差點忘了告訴妳,我已經讓典文來公司實習,做的還是妳過去的工作。」採購助理。

  「什麼?」高典蓉難以置信地看著薛恭謙,以為他瘋了。「典文還在唸書,你怎麼可以讓他工作?」

  「我知道他還在唸書。」薛恭謙輕鬆答道。「所以我讓他下課以後再過來,由我親自教他。」就當是工讀生……唔,很高級的工讀生,因為直接隸屬於老闆。

  「你沒有權力這麼做。」高典蓉暴怒。「典文年紀還小,他還有功課——」

  「妳才沒有權力決定典文該怎麼生活。」他打斷她的話,認為她管太多了。「他已經長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,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,並不若妳想像中那麼無知。」

  他或許年少輕狂,難以管束,但不笨。他知道自己的興趣不在課業上,想趁早將精力轉移到打架以外的事物上,他只是提供他一個發洩精力的正當管道,說起來她還應該感謝他。

  「我……」高典蓉無言,對於青少年的心理,她還真的是個大外行。

  「所以我說,妳一點都不瞭解妳弟弟。」薛恭謙訓高典蓉。「他這個年紀的男生,最不需要的就是說教,他有自己的想法,而妳最好尊重這些想法——」

  「典文根本什麼都不懂。」成天只會打架鬧事。

  「就是因為這樣,妳才無法跟他溝通。」薛恭謙嘆氣。「妳太自以為是了,小蓉。妳以為自己能夠承擔一切責任,但是妳有沒有想過,自己不是三頭六臂,有些事情必須懂得放手。」

  對對對,他說的這些道理她都懂,但他沒有兄弟姊妹,不知道手足之情是很難割捨的,她沒有辦法不為她弟弟操心。

  「總之,隨便妳。」死腦筋,他放棄說服。「無論妳喜不喜歡,典文都一定會來公司上班。」

  卑鄙的男人,竟然敢先斬後奏,昨天讓他陪同去警察局基本上就是大錯誤,雖然他的確幫了她不少忙。

  「我先警告妳,最好別潑他冷水。」他提醒高典蓉。「典文對於能夠來公司實習這件事一直很興奮,除非妳想鬧家庭革命,不然最好把嘴巴閉緊。」

  「你這個人真是——」壞蛋!

  「還有,如果以後妳想找妳弟弟,就來採購課,不過千萬要記住下班後才過來,省得白跑一趟。」

  薛恭謙完全掐住高典蓉的脖子,昨天她弟弟打架被送到警察局的事情,她根本不敢讓她母親知道,萬一再因為這件事鬧家庭革命,那麼過去所有隱瞞的事情都會一併爆發。她母親的病情會因此而加重,她弟弟會跟她鬧情緒,到時候她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擺不平。

  「我走了。」他得意的笑容真氣人。「我會把妳對倉庫動線的建議,轉達給倉儲課長知道。」臨走前他還擺她一道,氣得她牙癢癢的。

  「不、送!」她朝他的背影做鬼臉,他其實有看到假裝不知道,心情好得要命。

  對嘛,就是要這樣,他們本來就註定要在一起鬥嘴,她把自己下放到這個邊疆地帶做什麼?無聊!

  薛恭謙一路吹口哨回到辦公室,沿途嚇壞了不少人。這也難怪,他一下子發脾氣,一下子哈哈大笑,難怪大家都想幫他請心理醫生。

  可惡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非得跟典文問清楚不可!

  高典蓉不顧薛恭謙的警告,執意等下班後找高典文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,順便勸他打消來公司實習的念頭。

  同一時間,有位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子,到高典蓉原先租屋的地方,打探有關他們的消息,卻得到這樣的答案。

  「他們搬去市區已經有好幾個月了,早餐店也收了快半年。」

  年輕男子錯愕的表情和轉白的臉色,跟他手上的紅色水果禮盒成強烈反比。

  「不好意思幫不上忙,你可以問問看附近的鄰居,也許會有人跟他們有聯絡。」

  年輕男子跟對方道謝以後,茫然地向後退了好幾步,仰頭看頭上的招牌,已經從先前的早餐店換成汽車零件批發店。

  年輕男子佇立在原地,怎麼也想不到,才相隔一年的時間就已經人事全非,一年前他就應該來拜訪的。

  原來,年輕男子少年時期曾受到高典蓉母親的照顧,在她店裡吃了長達兩年的免費早餐,長大後有點成就,想回來向高典蓉的母親致謝,順便看看高典蓉,說穿了就是暗戀。

  「請問你是……」隔壁的歐巴桑看他不知所措地站在招牌下,於是好前去關心。

  「我來拜訪高媽媽,但是他們已經搬家。」年輕男子連忙跟歐巴桑求救。「如果您有他們在市區的地址,能不能給我?」

  結果年輕男子很順利地拿到高典蓉家的新地址。

  ※※※※

  鈴~~

  總算下班了。

  迅速將卡片插進打卡鐘,這是高典蓉調到倉儲課後第一次準時下班,通常她都會晚個十分鐘才走。

  讓她急著走人的原因,不消說一定是她那天才弟弟,他彷彿打定主意折磨她到底,成天惹事就算了,還跟她最想逃避的人搭上線,擺明了就是想扯她後腿。

  由於高典文就讀的學校就在賣場的附近,騎車只需要三分鐘,就算走路也不會超過十分鐘,因此她判斷她弟弟應該已經過來。

  她像做賊一樣地回到採購課,很怕被老同事逮到會問東問西,天曉得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
  所幸,辦公室裡沒有半個人,大家全下班了,她可以進到裡面慢慢等。

  太好了。

  高典蓉推開門,走到自己過去的位子坐下,桌上的擺設,跟她調走時並無二致。看樣子這張桌子還沒有找到新主人,按照薛恭謙的說法,他有意讓她弟弟坐這個位子,她不是嫉妒,但是她弟弟明明還小,才高二怎麼擔任採購助理?搞不懂薛恭謙的想法……

  「找人嗎?」薛恭謙遠遠就看見高典蓉鬼鬼祟祟地在採購課的門口徘徊,便判斷她一定是來找她弟弟。

  高典蓉嚇一跳,他不知道悄悄觀察她多久,這會兒正靠在門框上,雙手抱胸斜睨著她,模樣非常帥氣。

  她偷偷做了一個深呼吸,命令自己不准心跳加快,不准看見他就想逃,要冷靜面對。

  相反地,薛恭謙卻一心想著該怎麼逼她承認,她其實對他有感覺。也想告訴高典蓉,任何時候每當他看見她,都只想抱她,以至於像個傻瓜,心情隨她的喜怒哀樂起伏,無論他再怎麼克制自己,都壓抑不了那股愛她的衝動,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,越來越強烈。

  「我、我來找典文。」她睜大眼看他朝她走來,感覺壓迫感好重。「你不是說他放學以後會過來,怎麼沒看見人?」

  「我忘了通知妳,典文今天學校有事,不過來了。」他聳肩。

  「他學校有事……有什麼事?典文怎麼沒有告訴我?」她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她弟弟又和人打架。

  「妳太緊張了。」薛恭謙見狀搖頭。「難怪典文會喘不過氣,換成我是妳弟弟也會覺得壓力很重。」成天被人盯著,過度關懷,連思想都不自由。

  「典文到底都跟你說了些什麼?」她滿臉通紅地看他在她的桌沿坐下,無論或坐或站,他都那麼帥。

  「他跟我說了什麼,有那麼重要嗎?」他雙眼帶電凝睇她,超強的電力,幾乎把她電昏。

  「其實也還好啦!」她死鴨子嘴硬,不肯承認她怕弟弟說她壞話。「我只是想知道,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,如此而已。」

  是喔,真的有這麼單純?

  高典蓉尷尬的表情,可愛到讓他想低頭親她一下,但是再等等,還不到時候。

  「典文都說了些什麼啊?嗯,讓我想想。」他故作神秘。

  隨著他刻意營造出來的神秘感,時間退到昨天他和高典文交頭接耳的那一幕。當時他們剛比完鬥牛賽,高典蓉因為沒有留下來的必要而先行回公司上班,兩個年紀相差有一段距離的男人,正好趁這個時候開誠佈公,掏心掏肺來個Men's talk。其中大部分都是薛恭謙在請教高典文問題……

  「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追你姊姊,她的個性那麼好強,好像無論我怎麼獻慇勤,都會碰一鼻子灰。」既然是Men's tslk,薛恭謙理所當然敞開心胸,什麼心事都告訴高典文。

  「我姊確實就是那個樣子,自尊心強得要命。」高典文邊聽邊點頭,很贊同薛恭謙的話,他姊姊確實不好搞。

  「唉!」看來每個人都吃過她的苦頭,不喜歡她的人就算了,就當純粹欣賞。喜歡她的人——如他就倒大楣,不曉得怎麼表現愛才恰當。

  「不過,也不是不可能。」不用這麼悲觀。

  「哦?」薛恭謙在一旁等待大師指示,而根據高典文大師的說法,他姊其實很好追。

  「這話怎麼說?」她很好追,他們指的是同一個人嗎?「每次我靠得越近,她就逃得更遠,最後索性逃到南極。」——倉儲課。

  「那你就想辦法把她固定住,讓她跑不了。」這很困難嗎,幹嘛那麼煩惱?

  「要怎麼固定住?」難以理解。

  高典文聞言嘿嘿地笑,用手肘拐薛恭謙。

  「薛大哥,不是我要洩你的氣,你看起來好像對任何事情都有一套,在愛情方面其實還是隻菜鳥,這點跟我老姊一樣,所以說你們真是相配。」高典文半褒半貶,薛恭謙卻是聽得心服口服,尤其是後面那三句,聽起來特別順耳,無論如何知道意中人沒有太多戀愛經驗,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。

  「你還沒有告訴我,怎麼固定好你姊。」這才是他迫切需要知道的事。

  「你真笨耶,薛大哥。」高典文呿道。「像我姊這種女孩,表面上高不可攀,倔強又不懂得妥協……」

  嗯嗯嗯,分析得真好,果然是有練過的。

  「實際上,你只要強迫她認同內心對你的愛,就OK了。」

  是啊,只要強迫她承認她也喜歡他——

  「不對。」差點被他唬哢過去。「我要怎麼強迫她——認同內心對我的愛?」還真饒舌。

  「強勢!強勢!薛大哥。」高典文翻白眼。「男女之間的攻防戰,只有下定決心的一方才是羸家,你必須拿出男人的氣魄壓制我姊。」

  聽起來是很有道理,但他懷疑事情有這麼順利。

  「萬一你姊賞我一巴掌怎麼辦?」這是極可能發生的事。「說不定你姊根本不不喜歡我呢,那不是很尷尬嗎?」

  「我姊不可能不喜歡你。」想太多。

  「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?」薛恭謙好奇反問。

  「因為她如果對你沒感覺,就不會逃。」他姊不是那種軟弱的人,只有遇見真正的愛情才會變得懦弱。

  「我發現我姊總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你,這就是證據。」

  咦,這不就和他過去的行為一模一樣,不過他現在已經進化到可以正大光明凝視她,道行越來越高。

  「你姊果然也喜歡我。」他早就在猜想她也喜歡他,經他這麼一說,更加確定。

  「所以接下來你只需要行動。」衝衝衝,勇敢把妹就對了。

  「我該怎麼做?」用嘴巴說都很容易,總要有機會才能行動。

  「借一下耳朵。」高典文儼然成為軍師,在薛恭謙的耳邊說悄悄話,兩個男人笑得賊兮兮。

  「典文到底都跟你說了些什麼?你別光只是笑!」她受多夠他臉上的神秘笑容,好像有什麼預謀。

  薛恭謙回神看向高典蓉,腦中響起高典文的鼓勵:強勢!強勢!男女之間的攻防戰,只有下定決心的一方才是羸家,你必須拿出男人的氣魄。

  現在很顯然就是拿出男人氣魄的時候了,於是他清清喉嚨回道。

  「他叫我要堅持。」如果給他信心也算是預謀的話,那他們還真的是有好大的預謀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堅持?

  見她一頭霧水,他索性一把拉過高典蓉,用實際行動說明。

  不期然被薛恭謙擁入懷裡,高典蓉除了張大嘴,眨巴眼睛之外,很難有其他反應。

  「妳喜歡我嗎?」他決定採取高典文的建議,直接攻擊。

  「你、你在胡說什麼?」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她……

  「我喜歡妳。」這次他大方表白,不再躲躲藏藏。「妳也喜歡我嗎?」

  高典蓉訝異到說不出話,但在她內心深處,她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他,她如果聰明就該當機立斷,即使說謊也要想辦法讓他死心。

  「我……」該死,她最不會說謊,每次說謊都會被抓包。「我不──」

  「說謊。」薛恭謙搶先一步拆穿她內心真正的想法。

  「啊?」真的被抓包?

  「妳準備要說謊,對不對?」他看她眉心糾成特殊的心形,就知道她打算說謊,這也算是她弟弟透露的獨家秘密,沒想到被他拿來當作武器。

  「你、你怎麼知道?」她都還沒開口呢,就被揭穿。

  「厚,妳承認了。」他得意洋洋地捉住她的小辮子,讓她懊惱不已。

  「也就是說,妳確實是喜歡我的。」太好了,迷底揭曉,他終於可以放心了。

  「才不是這樣——」

  就是這樣。

  不想再聽她說謊,薛恭謙索性低頭用吻封住她的嘴,兩人從此墮入無聲的世界。

  高典蓉的櫻唇就像是春天飄落的花瓣,粉透、柔軟,教人深深著迷。

  薛恭謙可以感覺到內心蟄伏已久的感情,在她生澀卻又好奇的反應中慢慢甦醒,最後成長為一個巨人。

  由她的反應,他猜想這極有可能是她的初吻。

  想到自己竟然是唯一觸碰這兩片柔軟的男人,一股屬於雄性的驕傲油然而生,充斥他的胸膛。

  他極輕柔地吻她,怕過於熱情的吮吻會嚇壞她,只得慢慢地、慢慢地誘使她信任他,然後把自己交給他。

  高典蓉在極自然的情況下,接納了薛恭謙,只見原本羞澀、不知所措的櫻唇,在他的輕佻慢撚下慢慢轉為紅艷。又見她緊閉的芳腔,在薛恭謙細心高明的挑逗下,變得越來越開放。她的反應或許不夠老練,卻深深撼動薛恭謙的心,他相信這只是開始,他們以後會越來越好。

  「看來典文的話是對的,就要把妳固定住,妳才會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。」感謝高大師的指導,改天非得好好請他吃一頓大餐不可。

  「你別想和我弟弟串通來整我,我不受威協。」她就說嘛,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積極,原來是她弟弟出的餿主意。

  「是嗎?」大師同時提到,他姊姊事後一定會後悔,這個時候就要……

  「當然——嗯!」

  熱情擁吻無論什麼時候都很管用,特別他們之前有過先例,再吻個兩次、三次……無限多次都沒問題,只要他的技巧夠好,態度夠誠懇,行動夠果決,再強悍的女子也會臣服在他的腳下——出自高大師的開示。

  老老實實把她臉上的各個部位吻遍了以後,薛恭謙終於停止攻勢。高典蓉未施脂粉的素顏,因為得到愛情的滋潤,染上比花朵還要妖艷的顏色,彷彿在訴說春天來了。

  「明天開始,妳能不能再回到員工餐廳吃飯?」對薛恭謙來說,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永遠都是春天,這是所有戀愛中男人的通病。

  「為什麼我一定要回員工餐廳吃飯?」她已經吃習慣便當……

  「因為沒有妳陪我吃飯,我覺得好寂寞,都吃不下飯。」他可憐兮兮的表情,某方面來說還滿爆笑的,然而高典蓉只覺得溫暖,只覺得自己不答應,好像說不過去。

  「好吧!」她假裝不在意地聳肩。「反正我便當也吃膩了,餐廳的菜色比較多,價格也比較便宜。」

  她還是一樣ㄍㄧㄥ,但他已經學會去欣賞她這方面的優點。

  「那就明天見嘍!」薛恭謙高興到邊走邊吹口哨,可見他的心情有多好。

  直到薛恭謙走得完全看不見人影,高典蓉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。

  說不定她弟弟根本沒有要來賣場打工,這只是他用來製造兩人獨處的藉口。

  可惡,男人果然是卑鄙的動物!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8 AM


第九章


  中午的員工餐廳,還是一樣熱鬧滾滾,

  高典蓉端著餐盤到座位區找空位,才剛踏進座位區,就吸引眾人的目光。

  「是高典蓉耶!她不是從地球上消失了,怎麼又出現?」

  「對啊,真討厭……」

  女員工們說話還是一樣狠毒,唯一不同的是音量比較小一點,畢竟這裡是公共場合,就算想耍潑辣也要看情況。

  高典蓉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薛恭謙來員工餐廳吃飯,躲在倉庫啃便當要自在多了。

  她四處尋找空位,終於在靠近角落的地方,發現兩個空位還面對面,彷彿是專門為他們保留的。

  高典蓉快步走過去先把餐盤放在桌子上卡位,人再跟著坐上椅子。她低頭看表,十二點二十五分,再不快點用餐會趕不及下午上班,於是拿起筷子先吃了再說,至於那個口口聲聲說絕對準時卻又愛遲到的人,就留給老天去懲罰,她不管了。

  就在她剛扒下第一口的時候,薛恭謙正好趕來,一看見她,立刻開心地笑了。

  他端著餐盤腳步輕盈地走過來,如果不是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,說不定他會用跳的,大家被他的好心情嚇一跳,卻不意外他會走向高典蓉,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,他才會這麼開心。

  「嗨!」他的眼神,只能用「閃閃動人」來形容。

  「嗨!」她不自在地回應了一聲,腦中不又自主地升起昨天兩人接吻的畫面,瞬間感到無地自容。

  「妳果然來了。」他笑吟吟地說。

  「我從來不爽約。」她有些不快地回道,好想拜託他低調一點,別笑得那麼燦爛。

  「我知道妳從來不爽約。」看得出來。「但我以為妳會爽約。」畢竟她好像很不願意來員工餐廳吃飯。

  「我應該爽約的。」他猜對了,她討厭來員工餐廳吃飯,尤其討厭那些女員工的嘴臉。

  「為什麼?」他明知顧問。

  「難道你完全沒發現,大家都用很奇怪的眼光打量我們?」讓她好不自在。

  他早就察覺到了,大家都在偷看他們,但他的心情太好,不跟他們計較。

  「妳怕別人知道我們在一起?」他不介意高調,他很喜歡高調,不跟他們計較。

  「我們才沒有在一起。」她打死不承認他們正在談戀愛,堅決保留面子。

  「哦?」薛恭謙瞇眼。「那我們昨天的接吻又算什麼?」是做夢還是幻覺?

  「你小聲一點。」她的頭垂得低低的,很怕被人聽見。

  「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,我沒有辦法小聲。」他學習甘地採取公民不合作主義決心對抗暴政,一定要她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。

  「你不要這樣,大家都在看我們了。」低調低調。

  「看就讓他們看。」他豁出去了。

  「薛恭謙——」

  「說啊,我們昨天的接吻又算什麼?」他非逼出來答案不可。

  可惡,根本是存心讓她出糗嘛!

  「只是幾個吻不算什麼,你不要大驚小怪,弄得人人皆知。」很丟臉耶!

  「這樣啊!」他知道了。

  薛恭謙二話不說,拿起餐盤上的水杯,咕嚕咕嚕地漱口,豪邁指數直追海盜。

  喝完了以後,他用力放下水杯突兀地起身。

  「你幹什麼……」

  接著,他右手撐住桌面,左手扣住高典蓉的頭,身體越過桌面來個當眾接吻。

  鏘!鏘!

  他的精彩表演,當場敲碎了一票女員工的心。沒親眼目睹是謠言,親眼目睹以後是真言——他們的總經理有女朋友了!從此以後,她們再也不能欺騙自己,說自己還有希望。

  哇!

  女員工們哭的哭,喊叫的喊叫,霎時破碎的心掉滿地,掃都掃不完。

  「親吻前要先漱口,這是禮貌,幸好我還記得禮貌。」一吻即罷,薛恭謙不僅沒有好好檢討自己,居然還有臉邀功。

  高典蓉滿臉通紅地推開薛恭謙,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。薛恭謙得意洋洋地看著她,驕傲的眼神彷彿在說:投降吧!別再掙扎了。

  氣得高典蓉用力踩了他一腳,揚起下巴走人。

  「哎呦!」痛死了。「脾氣真壞。」

  他也不生氣,被踩了一腳還笑嘻嘻。大家見狀皆張大嘴巴,以觀看稀有動物的眼神打量薛恭謙,愛情的力量實在太偉大了,居然能夠使他們的總經理完全變形。

  變形金剛啦……

  薛恭謙的笑意還掛在臉上,轉過頭後才發現大家正在看他。

  「咳咳!」他乾咳了兩聲,恭請大家回神。

  大家這才如夢初醒繼續吃飯,恢復先前的談笑。

  既然女伴都跑了,再留下來吃飯也沒什麼意義。薛恭謙乾脆也端起餐盤離開員工餐廳,省得妨礙大家的胃口。

  「你們看見了沒有?總經理居然當場親她耶!」

  「對啊,好大膽……」

  員工們議論紛紛,其中最傷心的該屬那些懷有鳳凰夢的女員工,她們的心都碎了。

  他們年輕帥氣挺拔又風度翩翩的的總經理,居然看上那麼平凡的女人!嗚……

  「我聽說『旺你集團』的大公子,長得也不錯,最近可能會接管集團。」

  「旺你集團」是「傑出集團」的對手公司,在特定事業的範圍內,兩家集團競爭激烈。

  「真的嗎?我看我們乾脆去報考『旺你集團』好了!」說不頂也能像高典蓉一樣,麻雀變鳳凰。

  「好啊好啊,大家一起去!」

  所以說不用擔心,女人破碎的心很容易修補,再給她們一個美夢就好了。

  同一時間,薛恭謙追到倉庫。其他的女人可能很好搞定,他看中的這個比較困難,總是比一般女人難搞。

  「你怎麼可以這樣做,你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吻我?」她果然發飆。「難道你不知道,你這個舉動等於是在跟大家宣佈我們是男女朋友,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?」

  「我們本來就是男女朋友。」沒錯,這就是他為什麼故意當眾吻她的原因,就是要逼她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。

  「這是你自己一相情願。」她反駁他。「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男朋友!」

  這說的是什麼話?

  「shit!」他氣到罵髒話。「我們又要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嗎?」煩不煩?

  「這個問題很重要。」她回道。「我不希望你表錯情,造成誤會!」

  「我表錯情?」薛恭謙瞇眼,以為自己聽錯。

  「對。」她的表情超倔強。

  「妳是隨便跟男人接吻的人嗎?」先回答自己這個問題再來跟他說他表錯情。

  「你在說什麼渾話?」昨天那個——那個可是她的初吻。

  「妳才在說渾話。」他不客氣地反彈回去。「我不懂,妳一直在抗拒我,究竟是為什麼?」

  論人品,他不差,一些過去被她詬病的壞習慣也慢慢在改進之中,他是很有誠意在追求她,為何她就是不接受?

  然而就高典蓉的立場,他的誠意反而是沉重的負擔。他毫不考慮他們兩家的家世差距有多大,毫不考慮他的舉動會讓她多麼難做人。麻雀變鳳凰的故事在電影中很美好,但換到現實來卻是一場惡夢,尤其她肩上又揹負著照顧家人的責任,她作不起這種美夢。

  她想告訴薛恭謙,他們基本上就是乞丐與王子的差別,但她太驕傲了,自尊心不容許她承認自己是乞丐,她也絕不當乞丐。

  「我下午要請假,准不准假隨便你,要不要開除我也由你決定,總之我就是不要上班。」她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,誰都不想搭理。

  「小蓉!」看著高典蓉離去的背影,薛恭謙的內心感到無比挫折,不明白自己到底還要怎麼做,才能卸除她的心防?

  回到家裡高典蓉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她母親,高媽媽看見女兒回來了很驚訝,不過也很高興。

  「妳今天提前回來呢!」高媽媽蒼白的臉色讓人心疼,高典蓉看得都快哭了。

  「我下午請假。」她盡可能地表現堅強,不讓她母親看出破綻,不敢讓她知道她自己內心有多煩。

  「老是請假,老闆會生氣吧?」高媽媽很高興女兒回家照顧她,但同時也擔心會惹公司不快,畢竟沒有一家公司會喜歡員工時常請假的。

  「不會,我們老闆人很好,他不會生氣。」高典蓉想起薛恭謙暴怒的表情,問她為什麼抗拒他,英俊的臉上儘是挫敗。

  「那就好。」高媽媽拍拍女兒的手。「妳的脾氣要收斂點,盡量不要留給老闆壞印象,知道嗎?」

  高媽媽千叮嚀萬囑咐,就怕高典蓉的火爆脾氣又壞事。

  「我知道,媽,妳安心休息吧!」最近她母親的健康又更差了,她好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,到時候她連唯一的支柱都沒有。

  「好,妳也去休息吧!」什麼事情都要做,她辛苦了。

  「嗯,那我出去了。」幫母親拉好被子,高典蓉離開母親的房間,關上門後轉身背靠在門板上嘆息。

  她環看狹小髒亂的環境,眼眶莫名地泛紅。她的家世背景和薛恭謙相差天壤之別,兩人的距離何止千里?他們的相遇本身就是個錯誤,她會喜歡上他更是天大的錯誤。

  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轉,她很少掉淚,但強烈的失落感,讓她再也無法佯裝堅強。

  在她難過的此時,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,她擦乾眼淚走過去開門,差一點和她弟弟相撞。

  「姊,妳怎麼會在家?」高典文一臉驚訝。

  「我才要問你,為什麼沒去學校,是不是又翹課?」她天不怕地不怕,最怕他惹事,但他總是無法體會她的用心。

  「妳就往壞的地方想。」高典文抱怨。「我是因為學校籃球隊的集訓臨時取消,才會回來照顧媽媽。」結果還被冤枉為翹課,呿!

  「你參加籃球隊了?」真令人意想不到。

  「對啊!」高典文點頭。「薛大哥說我既然這麼喜歡鬥牛,球也打的不錯,乾脆加入籃球隊,我想想也有道理,就乾脆去報名,教練只看我打了幾球就錄取我了。」算是超有天分。

  過去她不知道勸過他幾百次要他參加社團,他就是不聽還嫌她囉嗦。薛恭謙隨便一句話,就讓他改變主意,連行為個性也跟著大變,莫非就是偶像的力量?」

  「不是我在說,薛大哥的籃球真的打得好好喔!改天一定要找他再比一場。」這次他一定要報仇,哼!

  「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。」希望越大,失落感就越深,她不希望他經歷和她一樣的痛苦。

  「為什麼?」高典文反問。「薛大哥——姊夫明明就是個好人……」

  「你別亂喊。」聽了就煩。「他不可能是你姊夫,永遠也不會是你姊夫。」他們高攀不起。

  「姊,妳不是也喜歡他嗎?」高典文無奈地反問道。「你們兩個人既然都喜歡對方,為什麼不能在一起?」他不懂耶!

  「誰跟你說我喜歡他?」她還在硬撐。

  「姊……」

  「我先警告你,不准把薛恭謙的事情告訴媽媽,我不許你亂說!」一個人失望已經夠了,不需要全家人跟著一起失望。

  「我真的不懂妳到底在逃避什麼?」高典文翻白眼。「就算妳逃避一輩子也欺騙不了自己,為什麼不大大方方面對自己的感情?」

  就是面對不了,才要逃避,他不懂不要裝懂。

  「不關你的事,你別多管閒事。」她警告她弟弟,不敢面對自己的膽小。

  「誰喜歡多管閒事?」高典文冷哼。「要不是妳這個豬頭傻傻的什麼都不懂,我才懶得管你們的事。」

  「誰是豬頭——」

  叮冬叮冬!

  姊弟倆正吵得兇,這個時候電鈴聲響起,打斷精彩的姊弟大戰。

  「這個時候誰會來按門鈴?」高典蓉納悶地看向大門,一面走過去開門。

  「一定是姊夫。」來抓人了,嘻嘻。

  「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許亂喊他姊夫——」

  門打開,姊弟一起看著站立在門口的男人,是薛恭謙嗎?不,是……

  「請問,這裡是高媽媽的家嗎?」

  是一位陌生的年輕男子。

  ※※※※

  哈哈哈哈……

  開朗的笑聲從高典蓉母親的房間傳出,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開心的母親,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幾歲,全都是因為來訪的陌生男人。

  「過去時常受到高媽媽的照顧,真的很感謝高媽媽。」

  這位陌生男子,就是那天去老社區找不到他們的年輕人,他很有心,拿到他們在市區的新地址沒幾天,就來登門造訪。

  「你太客氣了,還送來這麼多補品,叫我怎麼好意思收?」高媽媽看著床頭那一堆雞精、燕窩、靈芝及人參飲品,滿滿一屋子補品,都是他送的。

  「高媽媽,您千萬別這麼說,這是應該的。」男子客氣回道。

  「對了,你現在在哪裡高就啊?」高媽媽很喜歡這個年輕人,長相清秀也很有禮貌,當丈夫是很好的人選。

  「我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電腦維修公司。」男子答。「生意還不錯,每年都有賺錢,但是賺的不多就是。」

  說到這裡,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頭,高媽媽連忙安慰他。

  「有賺錢就很了不起,看見過去經常來我店裡吃早餐的小朋友,今天能有這樣好的成就,高媽媽感到很欣慰。」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回憶,如今有機會重溫回憶,她已經很滿足了,不敢再奢求。

  「這全要感謝高媽媽。」年輕人很會說話。「在您店裡吃免費早餐那兩年,帶給我很大動力,沒有您的幫忙,我不可能有今天。」

  他知福、惜福、又懂得報恩。這樣的男人,最討老年人歡心。

  「小蓉,妳跟阿龍是同校同學吧?」高媽媽突然問起在一旁默默站著的高典蓉,她點點頭。

  「同年級不同班。」她對小名阿龍的年輕男子露齒一笑。「我一班,他三班,中間隔了一間教室。」

  這就對了!既然是同學,一定有很多話可聊,剛好可以借此機會把他們湊在一起。

  「說了這麼久的話,媽媽累了,妳就代替我請阿龍喝杯咖啡,帶他到外面的咖啡店聊天吧!」高媽媽會這麼積極還有一個原因,那就是她看得出來阿龍很喜歡她女兒,總是有意無意地偷瞄她。

  「哦?好。」高典蓉沒想到母親會給她抓公差,但能跟老同學聊往事其實也不錯,於是考慮都不考慮就立刻答應。

  「等一下!」大家皆滿意,只有一個人持反對態度。

  「典文,你幹嘛叫住你姊姊?」

  每個人都對這臨時安排的約會沒意見,只有高典文一個人大力阻止,就怕他未來姊夫一個不小心換人。

  「不是啦!」高典文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。「我是覺得豬頭——我是覺得姊和這個人又不熟,妳莫名其妙叫他們去喝咖啡,好像不太好吧?」

  「哪一點不好?」去去去,別礙事。「他們是同校同學,多的是聊天的話題,哪裡莫名其妙?」

  對啦對啦!大家都合情合理,只有他一個人莫名其妙,但眼看著姊夫可能會換人做做看,他心急啊!這也不行沒喔?

  「小蓉,別管妳弟弟,快帶阿龍去喝咖啡。」她已經把球做給對方,接下來就看他怎麼打了。

  不要打!

  高典文在心裡急的,好怕他姊這個大豬頭,為了擺脫心中對薛恭謙的依戀,糊裡糊塗答應跟對方交往,那他的姊夫就換定了。

  高典文只認定薛恭謙是他姊夫,絕不接受其他男人。

  「那我們去喝咖啡了。」高典蓉是個孝順的女兒,只要在能力允許的範圍內,她都會照母親的意思去做,代替她請熟人喝咖啡當然也不成問題。

  「嗯,快去。」高媽媽催促。

  「可是、可是——」高典文無力阻擋,只能眼睜睜看著高典蓉跟「別的男人」出去。

  「典文,你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回事?」高媽媽被兒子弄糊塗了。

  怎麼回事?都是媽媽啦!如果最後姊夫真的換人做,他一定要離家出走!

  「我出去一下!」不行,他要跟著,以免出狀況。

  高典文決定扮演柯南,尾隨在高典蓉和阿龍的後面,以便隨時掌握事情的發展。

  他們喝咖啡的地點,離他們的租屋處只有兩百公尺,對喝的人方便,對跟蹤的人也方便,唯一不好的一點是他不能進去,因為店老闆認識他,他只要一現身立刻穿幫。

  不得已,他只好埋伏在咖啡店外,隔著一道玻璃門監控裡面的一舉一動。

  他聽不到交談的內容,但看到高典蓉開心的表情就覺得不妙,他姊對那個叫阿龍的傢夥印象不差,姊夫危險了。

  高典文在外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,走著走著,突然心生一計。

  乾脆來個借力使力,將計就計,否則他們兩個人一直僵著也不是辦法!

  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撥薛恭謙的號碼,高典文一面等接通,一面想薛恭謙事後最好懂得謝謝他,否則就枉費了他的用心。

  「喂,我是薛恭謙。」

  等了好一會兒,手機終於接通。

  「姊夫,我是典文。」來了來了,快準備好。

  「典文?」薛恭謙愣了一下。「這個時候你怎麼可以打手機?」他瞄了一下手錶。「你該不會又翹課了吧?」

  翹課?怎麼連姊夫都——

  「不好了!」可惡,這筆帳等以後再算。「姊姊要被別的男人搶走了!」嗯,不錯,他可以再像一點。

  「你姊要被別的男人——什麼?」被搶走?「這是怎麼回事?!」

  對對對,這種反應才對。

  「我姊正在和別的男人相親,你趕快過來阻止她!」

  下午請假,竟然是為了相親……可惡,他不去當場逮人問個清楚,他就不配當男人!

  「給我地址,我馬上趕過去!」用爬的都要爬到!

  沒問題,馬上給。

  切斷手機後高典文賊兮兮地笑。為什麼他這麼聰明,又這麼會演戲?他真佩服自己。

  啊,得趕快離開,免得被抓包。

  高典文將手機塞回褲袋後快步離去,留給薛恭謙自己去收拾殘局。

  半個鐘頭後,薛恭謙旋風式地趕到咖啡店,一看見高典蓉果然在裡面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,霎時怒火攻心,想也不想地衝進去。

  「高典蓉!」他像個復仇天使翩翩來到,一展開翅膀就殺無赦。

  「你怎麼來了?」她驚訝地瞪大眼睛,他看起來非常生氣。

  「我當然要過來。」薛恭謙銳利的鷹眼掃過正要端起咖啡的阿龍,後者都不知道是該先喝咖啡,還是先跟他打招呼好。

  「哈、哈嘍!」好可怕的男人,氣勢驚人……

  「你到底想做什麼?」來嚇人嗎?「還有,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

  這一連串的問題答案是無解,因為他根本不想當著別的男人的面,解決他們的私事。

  「妳跟我走。」他們得好好談一談。

  「我為什麼跟你走?」莫名其妙。「有什麼話,現在就可以說了——啊!」

  懶得再跟她廢話,薛恭謙索性抱起高典蓉將她扛在肩上,儼然是現代土匪下山,敢阻擋者死。

  外人紛紛走避。

  「放我下來!」她拚命捶打薛恭謙的背,一雙腳懸空踢來踢去,怎麼也踢不到薛恭謙。

  薛恭謙完全不理她,直接把她扛出咖啡店,打開後車門把她丟進去,這麼大的空間隨她愛吵愛鬧都沒關係,反正今天沒把事情弄清楚她別想走。

  可憐的阿龍從學生時代就暗戀高典蓉,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表現,好不容易逮到機會,又遇上可怕的土匪,他只能乖乖喝咖啡。

  還是繼續暗戀好了……

  「放我下來,聽見了沒有?放我下來!」

  至於薛恭謙和高典蓉這一對呢?仍然還在上演舊時代的土匪搶新娘,並未隨著時代進步。

  薛恭謙直接把人綁架到自己的公寓,這裡一到五樓全部都是他的,她愛怎麼喊就怎麼喊,隨她高興。

  「該死,你到底在做什麼?!」好不容易等到腳落地,高典蓉第一時間翻臉,發誓絕不原諒他。

  「做一般男朋友都會做的事,阻止妳相親。」他只不過犯了和全天下男人一樣的錯,用得著如此大驚小怪嗎?

  「相親?」她愣住。「誰告訴你我在相親?」

  「典文啊!」他火爆回道。「他打手機給我,說妳正在相親,叫我快過去阻止,以免妳被別的男人搶走。」

  原來是她弟弟幹的好事,那傢夥……

  「那不是相親,你被騙了。」笨蛋。

  「啊?」薛恭謙的嘴巴張的大大的,一臉癡呆。「可是妳明明就在跟別的男人喝咖啡,我可沒有眼花。」

  「我是跟別的男人喝咖啡,但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,他來拜訪我媽媽,我媽媽要我回請他一杯咖啡,這也不行嗎?」她又沒有做什麼對不去他的事,他就把她綁來這裡,男人的佔有慾真讓人不敢領教。

  「可是典文說……」好小子,居然敢騙他,他可是丟下一屋子客戶特別跑去搞破壞,結果好事沒破壞到,自己的生意反倒先砸鍋。

  「他大概是怕你當不成他的姊夫,臨時想出來的惡作劇,你別理他。」對於唯一的親弟弟,高典蓉除了無奈之外還是無奈,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。

  「典文沒有錯,錯的人是妳。」他是他肝膽相照的好兄弟,運用的手段雖然卑劣了一點,但恰到好處,他絕對支持他。

  「錯的人是我?」他瘋了不成,這又和她有關係了?

  「如果不是妳一心逃避,不肯面對妳內心真正的感覺,典文也不會用這個方法幫我們。」他也是用心良苦啊!

  「你越說越離譜了。」她不想討論這個話題。

  「又想逃走了嗎?」他看她轉身,就知道她又準備逃避,對於她的舉動開始感到厭煩。

  「每次妳只要遇到問題就只會逃避,妳的人生會不會太累?」光想怎麼逃、要逃到哪裡去就令人頭痛,可她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這些問題。

  「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。」像他這種天子之驕要什麼有什麼,哪裡懂得他們小老百姓恐懼的心理?他才是真正可惡的人。

  「我承認我不懂。」他回道。「因為妳什麼都不說,我又不懂得讀心術,只能自己拼湊答案。」

  答案很令人洩氣,也許是他最不想面對的結果。

  「告訴我,這是不是我單方面的感覺?」他打算一次問個清楚。「妳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,只是因為我追得太緊了,所以昨天妳不得已才和我接吻,算是……隨便應付?」

  他這是在給高典蓉一個下臺階。她如果夠聰明,就該順著台階下,從此以後,她再也不必擔心他會來騷擾她,再也不必擔心他會不會又做出什麼突兀的舉動讓她難堪。

  她只要一點頭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,但她就是點不了頭,無法對他說謊。

  「現在我看不到妳,妳可以盡量說謊沒關係。」他甚至體貼到考慮她眉心的特殊記號會洩底,表示這次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讓她走,只要她說得了謊。

  「我……」可惡,她幹嘛掉眼淚?應該大笑才對。

  「我……」忍住,快說出口了,千萬不要崩潰。「我對你……」

  剩下的話她沒機會說出口,因為薛恭謙已經看透了她的心,將她轉過身緊緊抱住她了。

  「我很高興。」她的眼淚就是最好的答案。

  「我真的很高興……」他好怕她會斷然點頭,但她終究沒有這麼無情地對待他,這就夠了。

  兩人緊緊相擁,薛恭謙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水,吻去她的悲傷,也吻進她的心。

  最後,他們以激烈的舌吻做為結尾。薛恭謙接著抱起高典蓉走進房間,兩人雙雙倒在床上,共赴雲雨……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09 AM


第十章


  盯著庫存表發呆,高典蓉的眼睛看著數字,腦中想的都是一些跟工作無關的事。

  她在想什麼?抱歉不好講,因為都是一些限制級的事,說出來怕工作會更沒效率。

  唉!

  嘆口氣,放下庫存表,高典蓉想不透自制力一向堅強的她,怎麼會輕易跟薛恭謙上床?當時他明明就已經準備放手,她只要堅決地跨出腳步,就不會發生後來一連串讓自己後悔的事,可她偏偏就是提不起腳,甚至還掉淚。

  她真沒用。

  第N次罵自己,打從他們第一次上床到今天為止已經過了一個星期,這一個星期她每天都以後悔,卻也每天重蹈覆轍,她都快沒臉見人。

  正因為羞愧,她索性躲進不見天日的倉庫,除非上、下班,否則絕不離開倉儲課。人家是宅女,她是倉女,宅女至少偶爾還會出去買便當,她是天天叫外賣。別說員工餐廳,她連員工廁所都很少去,就怕又聽見一些閒言閒語,聽了自己心情難過,乾脆把自己封閉起來,還比較不會受傷。

  「嗨,全公司最認真的員工,妳還不下班啊?」

  中午休息時間,倉儲課的職員照例全跑光,留她一個人看守倉庫,這也是幽會的最佳時機。

  「我很忙,別來吵我。」她把庫存表重新拿起來對照假裝忙碌。

  薛恭謙低聲輕笑,雙手插進褲袋走到她身邊,誘惑力十足地說。「妳知道這招對我沒效。」

  高典蓉翻白眼,轉過身不理他,卻被他從背後抱住。

  「從明天開始,我再也不會去員工餐廳了。」他在她耳邊吹氣,溫勢的氣息很容易將她融化,因為耳朵恰巧是她的敏感帶。

  「為什麼不去?」該死,她好像又快要投降。「那裡有很多女員工,每一個都想跟你共進午餐。」

  哇,這語氣聽起來很像是吃醋哦,看來她很在乎他呢!

  「可是我不想跟她們共進午餐,我只想跟妳一起吃飯。」他好懷念那段他們一起享用午餐的時光,他們的愛苗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滋長的,特別具有意義。

  「那你也叫便當來這裡吃啊,我又沒有阻止你。」就算叫他不要來,他也不會聽話,幹嘛假惺惺。

  「但是現在我不想吃便當,我想吃妳。」只有幾次溫存根本不夠,他需要更充分的時間,做更多的事。

  「你不要亂來,我們還在公司。」她緊張地提醒他,就怕他會真的動手。

  「誰理他,又沒有人。」他還是一貫任性,興頭來了誰都無法阻止。

  「我不是人嗎?」她試著阻止他,但沒用,他手已經開始在解她牛仔褲的鈕扣,隔著內褲按摩她的三角地帶。

  「妳不是人,妳是食物。」他支起她的下巴重重吻她,幾乎把她的嘴唇吻腫,可見他真的很餓。

  「拜託你節制點,不要在倉庫……」

  他猛然拉下她牛仔褲的力道,說明無論身在何處,對他都沒有太大的區別,他要就是要,而且絕對有辦法叫她點頭。

  高典蓉貼身的碎花小棉褲,因為牛仔褲突然被拉掉而跟著遭殃。她轉身向薛恭謙抗議,但那只會讓他更順利將牛仔褲從她身上除去,對她的狀況沒有任何幫助。

  低頭覆住高典蓉的小嘴,薛恭謙極有技巧地以熱吻轉移她對裸露粉臀的抱怨,長指並悄悄地往她的幽谷探去。

  羞澀神秘的幽谷,不期然闖進了侵入者,高典蓉第一個反應是腳夾緊、關閉幽谷,不讓外力侵入。

  「別這樣,小蓉,我們沒有時間。」這是每回必玩的遊戲之一,平時可以慢慢玩,今天則有點趕,她的欲迎還拒只會浪費時間。

  「你根本不該開始。」她都說了這裡是倉庫,他還硬要,現在才來怪她。

  「我們連做愛也要吵架嗎?」他喜歡跟她鬥嘴,但這個時候如果能把嘴閉起來會更好,會玩得更盡興。

  高典蓉當真閉嘴,不過看得出來她有點生氣了,他只得極力安撫。

  他在她耳邊喃喃說抱歉,親吻她的耳垂,挑動她最敏感的神經。高典蓉雖然沒有完全原諒他,氣倒也消了七分,剩下的三分就要靠他的努力才能完全消除,而他也非常努力地挑逗她,甚至和她玩起互摸遊戲,倉庫霎時春色無邊,赤裸著下身的兩個人相互磨蹭,畫面非常色情。

  薛恭謙將她逼到背靠在貨架,低頭與她舌吻,兩人吻到天昏地暗,還沒開戰四周就已經浮現熱氣。

  「呼!呼!」

  兩人皆氣喘吁吁,高典蓉的幽谷還未經過挑逗就已經泌出芳液。薛恭謙雖然驚訝她的熱情來得這麼快,但打算好好利用,因為他們真的沒有時間。

  他扣住她的腰提起她,讓她修長的雙腿圈住自己的腰,便長驅直入闖進她的禁地。

  濕潤的甬道,不期然擠進一頭龐然大物,高典蓉先是顫抖了一下,而後慢慢適應他的存在。

  薛恭謙知道他應該慢慢來,但實在是沒有時間。

  他先緩慢地抽動,而後快速地衝刺,一次、兩次、三次、多到數不清的衝刺。

  高典蓉懷疑這個時候他還帶碼表,但其實沒有,他本身就是碼表,永遠知道在什麼時間內做什麼程度的衝刺。經過反覆的計算和不斷升起的高潮,他們終於由天堂返回人間,中間有好幾次高典蓉都差點叫出聲,最後還是忍住。

  「呼!呼!」她累得雙手圈住他的脖子,趴在他的身上休息,心想再這麼胡搞下去,遲早有一天會被發現。

  「嘖嘖嘖!」他則是意猶未盡地親吻她的頸後、她柔軟的耳垂,體貼的動作背後藏著討人厭的企圖。

  「我們什麼時候結婚?」他馬上顯露他的企圖,她理都不想搭理。

  高典蓉鬆開手臂,從他身上滑了下來,拾起牛仔褲和內褲穿上。

  「我們不會結婚。」她順便拾起他的長褲丟給他,拜託他穿上。

  「妳別這麼固執好不好?」他一邊穿上長褲一邊跟她講道理。「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和之前不一樣,妳不能再用過去的藉口搪塞我。」

  「我們的關係是有一點小改變,但也用不著談到婚姻。」純粹戀愛也很好,比較甜蜜。

  用不著談到婚姻……

  「妳對我還有什麼不滿?」他不懂。「我說過,我會照顧妳媽媽,典文我也會好好培養他,妳的一切負擔都由我一手挑起,妳根本不必操心。」

  「我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恩惠?」她有的是自尊,不需要他施捨。「我自己的責任由我自己承擔,不需要你這個外人插手。」

  外人……

  「在妳的眼裡,我是外人嗎?」那他們剛剛做的事算什麼,動物交配?「我只是希望能夠成為妳一輩子的依靠,不希望妳日子過得這麼辛苦,這也錯了嗎?」

  「如果你真正為我著想,就不該勉強我。」她有她自己的條算,她自己的堅持。

  「我沒有勉強妳,我只是在問妳什麼時候嫁給我,妳卻老是跟我說那些沒營養的話。」聽了就煩。

  「你說的話才沒營養,老是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,你煩不煩啊?」她根本不想跟他結婚,也說得很清楚,但他充耳不聞。

  「煩,我當然煩。」每次都被拒絕還能不煩嗎?「我厭煩妳只會拒絕不談理由,就算要判我出局,也要讓我知道怎麼死的吧!」

  哪有人只會說NO,起碼也要有一次SAY WHY,不然教他怎麼心服口服?

  「不想結婚就是不想結婚,還需要什麼理由?」去問不婚族他們為什麼不想結婚,打賭不會有人想理他。

  「妳簡直不可理喻。」他只是想要個理由有這麼難給的嗎?隨便編一個也編得出來。

  「你才不可理喻,硬要逼人家結婚!」她不像某人那麼無聊,沒事找事做,她很忙的。

  兩個人於是又大吵一架,吵到最後還是那個本故事中最常出現的老梗。

  「妳是不是又想用辭職威脅我?」他們每次吵架幾乎都會出現這個字眼,他聽到快神經麻痺了。

  「不,我會好好待在倉庫,堅守我的工作崗位。」這回她採取別的策略。「你一定無法體會我有多高興被調到倉庫,不必再和你天天見面!」

  高典蓉明明知道他非常希望她能回到採購課,卻故意說話刺激薛恭謙,氣得他牙癢癢的,決定來個絕地大反攻。

  「我也很高興妳被調來倉庫!」他撂下狠話後轉身離開倉庫,兩人不歡而散。

  「可惡!」回到辦公室,薛恭謙心情惡劣到摔檔案出氣,不曉得高典蓉到底在猶豫什麼、堅持什麼?

  「總經理,這些報表--」

  「出去!」現在他誰都不見!

  他最想見的人說不想見他,這叫他怎麼承受,怎能不生氣?

  在愛情的領域裡,每個人都是傻瓜,同時愛人,同時也是被愛的人。

  ※※※※

  冷戰。

  話說打從那天他們在倉庫大吵一架之後,薛恭謙和高典蓉兩個人就開始冷戰,截至目前為止,已經又過了一個禮拜。

  在這一個禮拜之中,他們互不聯絡,即使不小心在公司碰見對方,也假裝沒看見,嚴重程度前所未見,就連旁人也可以感覺得到不對勁,紛紛走避免得掃到颱風尾。

  「高典蓉,今天妳要去支援喔!」

  高典蓉正在盤點,倉儲課長不期然透露這個訊息,她愣了一下。

  「去哪個部門支援?」她以為這又是薛恭謙為了見她搞出來的小把戲,心臟猛烈地跳了一下,結果令她失望。

  「今天有一位大人物要來賣場辦簽書會,預計會引來大批粉絲,賣場那邊怕人手不夠,跟我們倉儲課借調人員,我決定派妳過去支援。」

  原來是營業課,害她以為……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她勉強微笑。「我現在立刻過去。」

  「去找楊課長報到,順便幫我把這份庫存表交給楊課長……」倉儲課長手忙腳亂。「還有,妳告訴他書等一下我會請人搬過去,叫他不必緊張。」

  看來今天賣場辦簽書會的人,真的是位大人物,一口氣動用了這麼多人手,還能搞得兩位課長緊張兮兮,不簡單哪!

  「好,我會轉告楊課長。」她回道。

  「嗯。」倉儲課長點頭。「妳趕快過去,楊課長在等這份庫存表。」

  於是高典蓉拿著庫存表連同自己以「最速件」的方式送達營業課,楊課長收下庫存表,跟她道謝之後開始指派工作。

  結果她被分配去簽書會現場維持秩序,很怪的一個工作。

  由於高典蓉一直在公司內部擔任管理工作,沒真正到過賣場,對賣場的實際作業不是那麼熟悉,不知道賣場的工作其實很繁雜,不若表面上只是進貨出貨那麼簡單。

  簽書會已經開始,會場果然擠進好幾百名粉絲。高典蓉負責發號碼牌,發著發單。

  簽書會已經開始,會場果然擠進好幾百名粉絲。高典蓉負責發號碼牌,發著發著看見一張熟面孔,頓時愣住。

  「若曦?」

  不期然聽見自己的名字,吳若曦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。

  「小蓉?」吳若曦手指向高典蓉,兩人臉上都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,凝視著對方。

  「真的是妳!」兩個大女生異口同聲地叫道,抱在一起又跳又鬧,營業部的員工怕吵到其他粉絲,趕快接手繼續發號碼牌,讓她們兩位意外重逢的老友到一旁好好說個夠。

  「我以為妳還在國外。」高典蓉興奮地說道。

  「比賽剛結束。」吳若曦一樣興奮。「這次梓雍一樣得了冠軍,達成五連霸目標,這可是一項紀錄哦!」

  吳若曦對丈夫的愛和驕傲,都顯露在她的表情和語氣中,讓高典蓉看了好羨慕……

  「今天來辦簽書會的人,該不會就是妳老公吧?」高典蓉指著被人潮擠爆的簽書會場,後知後覺的問道。

  「BINGO!」吳若曦還是一樣活潑。「我自己也去簽了一本……妳看!」

  她亮出自家老公的新書。

  「照片拍得很帥吧?」她可得意了。「沒見過這麼帥的賽車選手吧?他還是我老公。」

  吳若曦越講越得意,掩嘴偷笑的模樣,很難讓人相信之前她還躲他像躲瘟疫一樣,現在則黏得跟口香糖一樣緊。

  「不是天敵哦?」她跟好友開玩笑,吳若曦不客氣地回拐她一記。

  「是冤家、冤家啦!」吳若曦哈哈大笑,爽朗的笑聲感染高典蓉的情緒,她好羨慕吳若曦無論歡喜悲傷都大方表現出來,相形之下,自己就保守許多,也沒用許多。

  「對了,妳怎麼會在這裡?」說了半天的話,吳若曦這時才發現高典蓉身上穿著大賣場的背心。

  高典蓉低頭看臨時借來的背心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「我在這裡工作,已經做了快兩個月了。」

  「這麼巧?」吳若曦驚訝地看著高典蓉。「梓雍的好朋友正好也在這裡工作,說不定你們認識哦!」

  「妳老公的朋友是……」

  「薛恭謙,這家賣場的老闆,聽過他的大名吧?」吳若曦還是一樣頑皮,以為這樣就能嚇到好友,結果反倒被嚇一跳。

  「說起來,我跟他滿熟的,不久之前,他還堅稱我是他的女朋友。」

  哇哇哇,全世界最閃的閃文。

  「不會吧?」小蓉一定是在開玩笑。「妳騙我的,對不對?」如果是真的,可要普天同慶。

  「妳覺得我像騙人的樣子嗎?」高典蓉無力微笑,也希望是自己幻想,她就不會那麼辛苦了。

  「不像。」因為她的眉心沒有出現心字形。「不過妳也不像戀愛中的女人,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  高典蓉於是把她和薛恭謙如何相遇,他如何把她弄進公司,到他們的戀愛過程從頭REPEAT一次,聽得吳若曦頻頻眨眼。

  「這完全是偶像劇的劇情啊,你們在演偶像劇哦?」哇,他們的戀愛故事比她和她老公的還誇張,輸了。

  「若曦!」老是這樣不正經,她真後悔把真相告訴她。

  「好啦好啦,對不起嘛!」吳若曦求饒。「我是為妳感到高興,妳終於也開竅了。」

  「妳不要高興太早,這不是偶像劇,現實沒有這麼美好。」

  才說她開竅,立刻又鑽進死胡同,她這位好友,是不是被現實生活的重擔壓得太久了啊?思想都是灰的。

  「現實哪一點不美好了?」她覺得很好啊,尤其結婚了以後更好,心愛的人陪在身邊朝夕相處,天堂也不過如此。

  「我的家世環境跟薛恭謙相差太多,我們不可能在一起。」這就是她最大的煩惱。

  「我跟梓雍的差距也不比妳小,我怎麼沒有同樣的煩惱?」

  經吳若曦這麼一說,高典蓉才想起巫梓雍的家裡也很有錢,家境富裕程度不下於薛恭謙,甚至還超越他。

  「小蓉,妳會不會想太多了?」吳若曦問道。「當初是誰告訴我,遇見MR.RIGHT就要趕快把握,還無情地趕我回去。」結果自己這麼膽小。

  「若曦……」

  「想當初我還得過梓雍他老爸那一關呢,我還不是一樣沒事。」安全過關。「妳都還沒有真正接觸到『現實』就想逃避,這樣是不行的哦!」太懦弱了。

  「我就是怕未來還有更難過的關卡,才會退縮。」她從不曾期望愛情會發生,尤其兩家的家世如此懸殊,她怕他們的愛情還沒開始展翅,就先折翼。

  「沒試過妳怎麼知道一定不會過關,當初我也以為梓雍他老爸召見我,是為了叫我離開他兒子,怎麼知道會意外促成他們父子和好?」所以事情很難講,地球是圓的,球也是圓的,沒到最後一刻,都不會知道鹿死誰手,所以球賽才會那麼好看。

  「我們的處境與你們的不同。」不能相比。

  「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不同。」吳若曦聳肩。「無非就是妳太膽小,不敢誓死護衛真愛。」

  她指出重點。

  「而且,我認為問題根本不在薛恭謙,而是出在妳身上,妳什麼時候才要放棄自卑,什麼時候才要真正打開心胸接受一個男人?我們都知道妳很堅強,但偶爾能靠在別人身上休息也是一件很棒的事,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,妳何不參考一下?」

  「若曦……」

  「除非妳一輩子不打算被愛,不然妳就不該放棄薛恭謙。」吳若曦鼓勵高典蓉。「相信我,薛恭謙雖然有時候難免有些豬頭,但比起梓雍其他朋友來,都算是優秀,等妳見了冉唯尊以後就會明白他的可貴。」他那個人說話酸死人不償命,多虧伍樂妍能夠容忍他。

  「我又不需要認識其他人!」高典蓉又好氣又好笑地回道。

  「等妳嫁給他以後自然就會認識。」她也是嫁給梓雍以後才認識這些天兵天將,婚前誰管他。

  「我都說了,我不會嫁給薛恭謙。」高典蓉仍是死腦筋,吳若曦翻白眼。

  「妳真固執。」好想掐死她。「我看除非突然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,不然妳是不會改變主意。」

  高典蓉聞言苦笑,就算發生重大事件,她也不會嫁給薛恭謙,就這麼簡單。

  ※※※※

  老天爺彷彿是要懲罰她有那樣的想法似地,在和吳若曦意外相遇的第三天,她母親就出事了。

  「老姊,媽昏倒了,我現在正要送她去醫院!」

  高典文緊張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,高典蓉頓時握不住手機,慌得跟什麼一樣。

  「我……我馬上過去。」她慌張到說不出話,反倒是高典文勸她要冷靜,展現高度智慧。

  但她怎麼能夠冷靜?母親是她的支柱,她的人生有一半是為了她而活,失去母親,就等於失去半個人生,她不可能冷靜。

  掛上手機後,高典蓉慌慌張張地跑出倉庫,剛好和正要進倉庫的薛恭謙撞滿懷。

  「小蓉?」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,以免她摔倒,她看起來快要哭了。

  高典蓉眼眶泛紅地看著他,現在她沒心情跟他吵架。

  「走開,我要去醫院。」她母親昏倒了,她要馬上趕過去。

  「我知道,我就是來帶妳去醫院的,我和典文才通過電話。」

  原來她弟弟是先通知他,接著才打手機給她,這個吃裡扒外的傢夥,根本搞不清楚狀況。

  「我不需要你帶我去醫院,我可以自己搭計程車。」她永遠都在拒絕他,這讓他很挫折。

  「坐我的車比較快,走,我們馬上去醫院。」他牽起她的手就要帶她去停車場,但她總是想甩掉他,總是不肯承認她需要他。

  「我自己處理。」過去她一個人,未來也會是一個人。「你真的不必管我,你只要讓開--」

  「拜託妳讓我幫妳好嗎?小蓉!」薛恭謙突然緊緊抱住她,發誓再也不讓她受折磨。「我知道妳很堅強,但是有些事不是光靠堅強就能度過的,我也想為妳分擔一些責任,就當作是我求妳,好嗎?」

  若只論愛情戰爭的輸贏,薛恭謙明顯輸了。愛人的一方註定要承受更大的痛苦,但被愛的一方也不好受,況且她也同樣愛他。

  她僵著身體感受他的體溫、他的顫抖,眼淚瞬間簌簌地流下來。她就怕這樣,就怕他會慣壞她,就怕她習慣了依靠他以後,忘了怎麼獨立,其實她的內心也渴望被人疼愛啊!

  「我媽媽……」她哭得泣不成聲。「我媽媽!嗚……」

  「我知道,小蓉,我知道。」他知道所有一切,知道她有多珍惜她的獨立。

  他很抱歉自己即將破壞這份珍貴的獨立,因為他不可能讓她一個人這麼辛苦,他要成為她的依靠,從現在到未來,或許還有更長久的將來。

  經過了適當的急救和一連串嚴密檢查,報告的結果終於出爐。她母親只是因為長期營養失調,只要調整飲食和細心照顧,就會慢慢恢復健康。

  「呼!」至此,高典蓉總算可以鬆一口氣,薛恭謙也為她高興。

  「我會請最好的看護和營養師照顧妳媽媽,妳不必擔心。」他仍是一樣急著為她分擔責任,這回她沒有拒絕。

  經過了這次事件以後,她已有充分體會,當一個人在慌張難過的時候,有一個愛妳的人陪在身邊,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。

  但她仍沒有把握能接受婚姻。

  「你別想趁這個機會逼我嫁給你。」她事先警告薛恭謙,以免他又胡思亂想。

  「我不會。」他已得到教訓。「我不想再和妳冷戰。」上次逼她的結果是差點失去她,他不會再犯相同錯誤。

  「真的不會?」她懷疑地看著薛恭謙,每次他都是這麼說,下次立刻就忘了。

  「我發誓。」他比了個童子軍的手勢,加強決心。「我現在變得很有耐心,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沒耐性先生,我已經完全改變。」

  為了愛她,他連他最引以為豪的個性都改了,真的為她做了很大犧牲。

  「我不相信。」不要害她太感動,她又要掉淚了。

  「真的啦!不然妳摸我的心,就知道我沒有說謊。」

  心要怎麼摸?當然是──這樣摸!

  後果自行想像,作者概不負責。


作者: fatbibis    時間: 2016-3-2 10:14 AM


尾聲


  採購課的小組會議上,又傳來高典蓉忍無可忍的嘶吼聲。

  「你不要連平版衛生紙都要測試抽取的速度,消費者只管屁股能不能擦乾淨、紙質好不好、價錢合不合理,誰會去管一秒鐘要用掉幾張衛生紙?」

  「誰說的,我就會。」薛恭謙還是死性不改,凡事按碼表。

  「那是因為你變態!」她不客氣地指出他的問題,一點都不給他留面子。

  「我變態妳還不是一樣愛我?」他當著所有採購課的同仁,說出他們之間的小秘密,氣得高典蓉好想拿東西砸他。

  「誰愛你?臭美!」她拿起平版衛生紙丟到他身上,要他自己測試,她不幹了。

  還說已經改脾氣,改改改……改他的大頭!還不是一樣沒耐性,先前那一番話根本是在騙她,詐騙集團啦!

  「喂,大家還在開會,妳要去哪裡?」會不會太不尊重他這個老闆兼主席了?

  「出去透透氣。」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掐死他,到時候大家都難看。

  「快點回來哦,我們等妳。」他已經習慣沒有她就開不了會,多少滿足高典蓉的自尊心。

  「好。」她咬緊下唇的臉寫滿得意,不過她不會讓薛恭謙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,免得他又驕傲起來。

  「對了。」

  在高典蓉離去前,薛恭謙叫住她。

  「什麼事?」她回頭問。

  「我們什麼時候結婚?」

  答案是她很用力、很用力地甩門。

  「瞭解,我過一陣子再問。」

  至於這「一陣子」,有可能是明天,也可能是今天晚上,誰知道呢?

  《全書完》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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