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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寄秋 -【福祿壽喜之利祿春聯】情纏神仙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2 AM     標題: 寄秋 -【福祿壽喜之利祿春聯】情纏神仙手

冤家、冤家,當真會路窄!
小女子她閑來窩到娘的倚春樓玩玩,
洗腳水一潑──
姓常的常閑少怎麼又是你,
那日踹落河今天一身濕,
都只能算你倒了大楣……不是不是,是遇水則發啦!
至於為什麼不發反染上怪怪的病?天知道!
她是一筆在手萬事靈的神仙手,
非掐指一算萬事知的神算手,
只好給張「六畜興旺」的聯子回去貼貼,
耶,還真是又興又旺外加思起春來,
可常大閒人,你思你的春別跟著我……

系列:福祿壽喜之利祿春聯
男主角:常天競
女主角:吳祥安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3 AM

楔子

中秋…...冬至……又是年終。

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,民間家家戶戶忙送神,好讓下凡辛苦照護一整年的仙人們回返天庭,或報告一年所察,或交接任務,平時寧靜一片的天庭轉眼熱鬧起來。

紅光滿面的福神剛剛輪職完畢,在凡間看顧了百姓一年的,其實有些流連忘返,若非得回繳當職令,還真寧願再多陪陪那可愛的小娃兒。

在南天門守衛的天兵熱情的打著招呼,「福神,一年不見,你的身材更福態了,呵!」

「是啊,連衣服都有些緊,都怪人們太有禮,得知今年輪我當值,素果素菜拚命拜,我不好浪費。」福神撫了撫肚子,一臉笑。

前來迎接好友的壽神聽了直搖頭,拄著壽字杖身材微駝的晃得頭都昏了。

「福神,你的臉皮還真厚,自己愛吃還怪人。」

「呦,一年不見,壽神,你的白眉快遮了你的眼。」上前擁抱了一下好友。「祿神和喜神呢?」

「我們在祿神府裏擺宴,替你接風,順便聽你一年來是否有遇上什麼新鮮事。」明年輪到祿神下凡去,可是有些等不及。們四方之神--福、祿、壽、喜一年輪值一個,算算,得花四年才能輪完一番。

聽到有吃的,福神眼睛一亮,「那還等什麼,我們快走。」拉著壽神,腳步飛快的奔向祿神府。


席間,開心的福神話一直沒斷過,突地,一臉神秘的停了嘴。憋不住了,一定要告訴們。

「我在凡間挑了個女娃。」

話才說完,三個老友紛紛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。

祿神開口代表發問,「你……動了凡心?」還是個女娃?

「啥?我是說我選了個幸運的女娃,賜她一身滿滿的福氣,替我在沒當值的時候分送福氣給人們。」如此一來,的人氣將永遠不敗,人間香火絕對鼎盛,熏得的分身黑黑黑。

「好詐!」吃得滿嘴糕餅屑的喜神出聲指控。「想讓人們年年記得,不忘分一些香火煙。」

「那我也要,這次下凡我就去物色人選,才不讓專美於前,開玩笑,世人哪個不愛功名利祿。」狀元郎可沒滿街跑。

「等你回來,我和喜神也會下凡去,大家來比比,看誰找到的娃兒可愛!」壽神卷著白眉,有把握找到那有緣娃兒。

喜神笑笑,不怕慢半拍,喜神耶!不信有人忘得掉。

於是,連著四年四方之神下凡期間都忙得很,忙著尋找有緣人,忙著賜好運,忙著讓黎民百姓過得安康……

一年一年過去,當時被選定的幸運女娃已長大,聽說她們將紅鸞星動,已很久不管誰輪值老是偷偷下凡的四方之神又將「傾巢而出」,蒼生有福嘍……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4 AM

第一章

「嗚……老爺呀!老爺,你怎麼走得那麼早,叫我孤苦無依如何度日……」

「大姊,別傷心了,老爺若知情會捨不得的,你要節哀順變。」

「是啊!大姊,妳再哭也沒有用,老爺要走沒人攔得住,妳自己要想開些,不認命都不行……」

你一言、我一語的勸說著,兩名珠光寶氣的婦人是直歎息,搖動著頭上的珠花、銀釵,怕人家不知道多珍貴似的,玎玎琅琅響著金玉滿門。

可是呼天搶地的嗚咽聲聽來甚為悲壯,彷佛一身悲痛無力承擔,叫人不免心酸滿懷,與天同慶……呃,是與天同悲,一起來哭墳吧!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誰家死了人呢!一大清早哭喪吵得人不得安寧,開門瞧瞧哪家掛上白燈籠。

幸好這號稱桐城首富的常家是家大業大,占地遼闊,想要由東邊林子走到西邊小湖少說要大半天,想要聽到哭聲可不容易,除非是攀簷鑿牆的賊。

紅瓦高牆,庭間水榭,一眼望去儘是常家的產業,富裕得叫人眼紅,連滿園的花草庭木都沾染上富態之氣,錦簇繽紛。

人家說有財無丁,富了三代有餘的常老爺娶了一妻二妾,理應開枝散葉,兒孫滿堂,一屋子小孩子笑聲。

可惜妻妾不爭氣的肚皮只生了個遊手好閒的兒子,以及體弱多病的女兒,一子一女雖湊成個好字,仍是他心頭上的痛,巴不得老天多賜他幾個帶把的。

「人老色衰就留不住良人的心,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,不如讓我死了吧!」

「不行呀!大姊,大家有話好好說,何必尋死尋活呢?相公會心疼的。」

「那老鬼盡顧著風流快活,哪記得結縭的髮妻苦等他回頭,我非死給他看不可。」死小子,還不進來,真要老娘死給你看呀?

排行老三的徐姨娘作勢上前一拉。「死了倒便宜外頭的窯姊兒,相公肯定樂得沒人管、大享豔福。」

「哼!他敢,大姊我還有兒子好依靠,就讓他死在外頭別回來,改明兒我改嫁去。」死老頭,你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。

在倚春樓倚翠攬綠的常老爺忽然打碎了一隻瓷杯,他心下微微一驚,眼皮直跳,擔心家裏的黃臉婆又在嘀嘀咕咕了。

不過暖玉溫香的美人兒一笑,他的魂兒全飛了,一人一錠銀子往美人酥胸塞,開懷的撚須大笑。

噗哧。「大姊,妳這把年紀還有人要嗎?別壞了自己的名節。」

忍不住笑出聲的顏姨娘眼都了,看不見大姊、三妹暗使眼神的小動作,要她節制些。

「丈夫都沒了還要什麼名節,活到這把年紀才被人嫌棄是我命苦,賣豬肉的阿閏還說我風韻猶存呢!」瞪著她的常夫人說得咬牙切齒,差點命人拿針縫了她亂笑的大嘴巴。

「那個腦滿腸肥的豬頭旺一身肥油,他講的話哪能聽,就像他賣的豬肉老是偷斤減半……」

「二妹!」

「二姊。」

兩人警告性的一喚,她連忙領悟的一臉哀戚。「相公再不好也是我們的命,誰叫競兒不貼心,咱們註定要守一輩子活寡了。」

一腳踩在門檻上的閑少趕緊將腳縮回來,一聽到自己的名字由三個娘口中叫出包准沒好事,不趁機開溜是傻瓜,他不想有人在耳邊嘮嘮叨叨。

可是…..

「競兒呀!你想去哪裡?」

眼尖的常夫人開口叫住兒子,她兩眼哭得像浸在淚缸子似,還不是為了引出他的孝心。

他要是跑了,她找誰上煙柳之地將丈夫帶回來?

「娘,孩兒給妳請安。兩位姨娘,競兒在此問候。」一把摺扇若無其事的搧著,裝作什麼都沒聽見的作揖問好。

「免了、免了,就像你爹一樣不長進,盡放著家裏的事不做往外跑,真不曉得你們的心眼是怎麼長的。」大概全偏了。

不關他的事吧!覺得冤枉的常家獨子常天競挺無奈的。「有三位精明能幹的娘當家是咱們常家的福氣,我哪敢掠美。」

他還有很多正經事要做,哪有空閒管她們的「家務事」,例如尋幽探秘、遊山玩水,盡收一世好景。

「你是說我們活該做牛做馬做到死,為你們常家守一輩子咯?」他要敢點頭,她先賞他個耳刮子。

常天競嘻皮笑臉的奉上一杯茶。「二姨娘別惱競兒了,喝杯茶消消氣。」

「氣要能因為一杯茶而消那倒好,就怕越喝越上火,把心口灼出一個洞。」蓮指輕翹的三姨娘低哼地給她一個白眼。

「三姨娘言重了,茶裏又沒下藥哪灼得出洞?妳別折煞了競兒。」他哂然一笑,收起扇子往腰間一插。

「大姊,看看妳生的好兒子,他居然想在茶裏下毒耶!這些年我是白疼他了。」徐姨娘輕掩著面低啜,一副心痛的模樣。

「人家是養兒防老,我是生來討債的,沒管教好兒子是我的錯,我向妳賠個不是。」不肖子弟,常家之恥。

她的眼神如是說著。

「娘--」啼笑皆非,他頭大的看著娘親低頭拭淚。

「不要叫我,我沒你這不孝的兒子,只會忤逆長輩。」不會看人臉色。

有點煩的常天競擺不出一張承歡膝下的笑臉,僵直著五官暗自苦笑,心裏想著:又開始了。

不是他愛遊手好閒,不思進取,整天盡顧著狎玩遊湖,實有不能不為的苦衷。

想他年方二十有五,自幼習文不成,拿重無力,舞刀弄槍又差強人意,三位娘親怕他養不活的一味慣寵,導致他到現在仍是文不文,武不武的一事無成。

小時候她們擔心老了沒有人送終,於是像仇人似拚命爭相呵寵,誰也不讓誰地搶著,根本不管丈夫衣食足飽乎,任由他床冷枕孤。

直到他弱冠之年,三位過於忽略丈夫的娘子忽然發現共有的相公不見了,急得直跳腳地要家丁去找。

最後在豔名遠播的倚春樓找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爹。

從那年起,他的日子就不平靜了。不時被逼著當個孝子,為三位可憐又無依的女人找相公,沒找到還不許他回家。

通常他是不屑涉足秦樓煙館,提壺賣笑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,一個徑地要往他身上偎,簡直要壞了他的好名聲。

爹會流連青樓並非對三位娘親生厭,有摒棄之意,而是單純的愛看美女,享受她們溫柔似水的服侍罷了。

雖然娘也明白這一點,但女人天生的妒性就是愛拈酸吃味,一天不在他耳邊念個三、五回絕不甘休,念得他耳朵都快長繭了。

「大姊,咱們競兒好象不替咱們出頭,我們婦道人家怎好拋頭露面?就等著相公迎新人、棄舊人,來封休書咯!」顏姨娘的臉上微帶著薄怨。

徐姨娘默契十足的要下人拿條白綾來上吊。「生無所歡,不如一了百了的下地府向常家祖先賠罪,誰叫我生不出兒子呢?」

「兩位姨娘…….」孝子難為呀!

「閉嘴,我們沒那種好命當你的長輩,連自己的爹都管不好。」無能。

是老子管兒子吧!她會不會本末倒置了?眺望屋外發黃的落葉,想著等一下得加衣的常天競考慮是要披貂衣呢,還是長袍?

他乖巧的閉嘴,應該沒有事了。

「你們瞧瞧他多目中無人,居然一句話也不說的忽視我們,存心不當我們是他的娘。」好個兔崽子,學會裝聾作啞。

「有什麼辦法,我們都太寵他了,以致寵出個不孝子,真是現世報哦!」顏、徐兩位姨娘掩面哭訴,眼底清澈無波連霧狀的淚花都不見蹤跡,哭得雙肩抖動想讓他愧疚、不安,好順利達成目的。

可是功夫不好的常天競卻有一雙利眼,十丈以外的小栗果都看得一清二楚,怎會識不破這一屋子女人的詭計,他只是不想太順她們的意,以免她們得寸進尺老找他的麻煩。

總不能要他一天到晚跑青樓,那他哪有時間做他的閑少。

「還不快向兩位姨娘道歉,真想氣死你娘呀!」還不表示表示為人子的孝道。著急的常夫人在心裏催促著。

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,誰叫他為人晚輩。「是競兒不是,競兒向兩位姨娘賠禮了。」

又是打恭又是作揖的,禮數周全,毫不馬虎,給足了面子,讓人無法挑他的毛病。不過若是存心刁難又另當別論了。

「我們受不起這個禮,丈夫都快沒了,要兒子有何用。」頭一抬的顏姨娘不豫的一哼,眼中沒有半滴淚。

同樣眼底無淚的徐姨娘不甘示弱的連哼兩聲。「如果有人肯替我找回相公,至少我還會考慮原諒他的不孝。」

說來說去就是兜不出一個圈子--

找、相、公。

「聽到了沒有,還不快去把你那風流的爹給揪回來,我們都等著呢!」擺出當家主母的氣勢,她終於兜到原點。

毫無開口餘地的常天競十分同情自己,一個娘就夠他受不了,三個娘簡直要他把自己埋了,遲早會被她們逼得出家。

倚春樓是吧!買下它不就得了,幹麼老為它爭吵不休,甚是心煩。

常家什麼都不多,就銀子多得讓人搬不空,只要陶嬤嬤肯割愛,千金、萬金他都擲得起,就怕府裏的三個娘又有話要說,先賞他一頓好打再說。

「妳們早點說明白嘛!拐彎抹角誰聽得懂,請別當我是諸葛再世,競兒的聰明才智尚不及他老人家萬分之一。」他自謙的暗眨自己。

但是養大他的娘可沒那麼好矇騙,他是聰明有餘卻不肯加以發揮,就怕這幾個老的把責任丟給他扛。

「少在娘面前裝傻,你有多少斤兩我們會不清楚嗎?那個諸甚麼的還得向你請益呢!」為人父母的眼中,自個的孩子永遠是最好的,管他是不是作奸犯科。

揚起細微的笑意,他裝出十分苦惱的神情。「娘,妳就不怕我和爹一樣流連青樓?」

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薑是老的辣的常夫人還有一招讓他屈服。

「無妨,看你挑中哪個姑娘就帶進府裹,我選個良辰吉日讓她在祖先牌位前上三支香。」納妾。

反正常家人丁單薄就剩他一根獨苗,早點成家立業她也好放心,多生幾個孫子壯大常家香火,百年之後她才好向列祖列宗文代。

三妻四妾實屬平常,以她們常家的財富還怕養不起嗎?就怕妻妾娶進門還蹦不出一個子來,那就愧對先祖們的厚澤福緣了。

「娘,妳別嚇我了,孩兒可不想被爹活活打死。」他求饒地苦笑,心驚膽跳的退到門口。

知母莫若子,說不定她真會付諸行動為他討門親事,那他就真的欲哭無淚了。

他可不想再弄個『娘』來管他,不管是親娘還是娘子,眼前的三個娘已經叫他疲於奔命了,再來一個他肯定死於非命。

「別當我和你鬧著玩,再不把你爹找回來,明兒個我就作主讓你娶玲瓏。」她早該逼他成親了。

人家有他這個年紀的不知當個幾任爹,只有他死不肯娶妻納妾,活像有惡鬼在身後追。

果然,一聽到要他娶玲瓏表妹時,他的表情馬上變得驚恐,二話不說的當起孝子,趕赴倚春樓逮他貪看美色的爹。

老爹呀!你可不可以把持一下,別臨老進花叢,苦了你的兒子。

可惜他的埋怨聲常老爺聽不到,他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軟榻上,聽著江南四大名妓之一的蘇宛宛彈琴,好不滿足的噙著笑。

「這孩子真是的,要他成親比殺了他還痛苦,玲瓏有什麼不好,溫婉有禮又謙恭,他求都求不到的福份......」

她得合計合計,別讓他再打混下去了,娶個賢妻一生順暢,常家的香火就靠他了。

逃得飛快的常天競若在此時見到他娘親的笑容,恐怕會逃到天涯海角當個異鄉遊子,等他想要定下來再回來負荊請罪。

要個閑少負起責任可能比登天還難,除非他找到那名命定的女子。


鬥要明兮十二神,承光明兮玄武陣。

氣彷佛兮如浮雲,七變動兮上應天。

知變化有兮吉凶,入鬥宿兮過天關。

合津呂兮治甲乙,履天英兮度天任。

清冷淵兮陸淩沉,柱天柱兮擁天心。

從此度兮登天禽,依天輔兮望天沖。

入天芮兮出天蓬,鬥道通兮剛並濟。

添祿祿兮流後世,出冥明兮千萬歲。

急急如律令。

夫步鬥可以通神,於夜半星光下場,畫地作北斗七星,中間相去三尺,天逢從天罡起,隨次第布之,居魁前逆布記正立天英,而歌鬥咒誦至,天英必先舉左足,誦咒以依次輕之左右更偏履之。

如後法為之,百日則與神人自然感通,秘之勿洩,非人者殃墮九祖,盜視者其目必瞽之,此乃步鬥經之直立步鬥法。

手持桃木劍,一隻如律令,黃符漫天飛舞,三牲五果案頭來,朝拜四方神明、八方將兵,賜我斬妖伏魔令,速速達天聽。

一身黃袍馬褂,滿頭大汗的道士對著半空念念有詞,劍上的符令無火自燃,飛揚的五鬼令詭異地直往逆風處飄,一聲淒厲的叫聲忽地響起。

道士見狀,立即以朱筆沾雞血畫下一道符令:


蓋上手印,以朱筆在符令上頭點三下,放在嫋繞的香火繞上幾圈,一切大功告成。

「小兒命犯白虎神,我已和上界疏通過,保你兒平安無事,符令記得要佩帶胸前,千萬不得取下,以防有萬一。」

「是,是,謝謝師父指點迷津,小小薄禮不成敬意。」菜販之妻塞了個紅包到道士手中。

假意推辭一番,黃袍道士像是不得已才勉強收下,婦人千叩萬謝地滿懷感激,潤澤的眼眶微紅,雙手環抱眼神由污濁轉為清明的稚兒。

「下次別讓孩子頑皮了,不該去的地方別讓他去,陰濕的墳地少靠近,他八字輕,比較容易遇邪。」否則三天兩頭來找他也挺費神的。

「師父,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幫他改一改,多少錢也沒關係。」只要小孩能平安就好。

「嘖,妳當本師父是神棍不成,命格乃天註定無法更改,我所能做的是幫他化解災劫,多行善積福德,來世不致淪為畜道。」

「啊!那……」她欲言又止地看看他身後玩符的小姑娘,意圖十分明顯。

「不成,王大娘,不義之財勿起貪念,福澤厚祿乃天賜,有命者才得之。」沒那個命就別妄想,乖乖地挑起菜簍賣菜去。

她打什麼主意他一清二楚,休想瞞得過他這雙眼。

「可是…….」她一臉希冀地盼能改善家境。

「沒有可是,再不帶妳兒回去休息,安養身子,待會白虎神又要生氣了。」他危言聳聽的說道。

哪有什麼白虎神,不過犯了白虎煞而已,畫張符鎮壓就沒事,他不虛張聲勢一番沒有人相信他真做了法事,心不安寧。

愚夫愚婦不少,真正捉的妖魔反而不多,天地萬物皆有靈性,若非必要他絕不妄開殺戒,留條生路也是造功德,美事一件。

「啊!別又來了,我馬上帶兒子回家不讓他出門,下回再來找安姑娘聊聊。」錢可以不賺,兒子不能不顧。

王大娘可是十成十的相信道士的警語,連忙拖著兒子離開,生怕白虎神又找上門。

燃燒的紙錢是滿天亂飛,黃符一張壓在紫檀祭爐下,小手悄悄的爬桌,目標是那根肥嫩的大雞腿。

啪!

「沒規矩,神明還沒吃完妳敢偷吃,不想活了呀!」觸犯神明可是大罪一條。供桌底下露出清麗細緻的小臉,可憐兮兮的呼著手背,十分不甘心賊跡敗露,被人逮個正著。

「反正到最後還不是入了人口,神明不會怪罪我們幫他消業障。」殺生是有罪的,阿彌陀佛。

道士用拂塵柄叩了他頭頂一下。「不許胡說,蔑視神明大不敬。」

「痛呀!舅,你在報復還是嫉妒,我的人緣只是比你好一點點而已,你不必理怨我搶了你的鋒頭。」謀害親外甥女。

不過是一根雞腿罷了,小氣巴啦地想獨佔,也不想想他平時從倚春樓偷來多少好料孝敬他。咕咕噥噥的吳祥安吞了吞口水,抱怨舅舅的不近人情。

「別在心裏數落我,人家十七歲都當娘了,而你還糊塗的給我混日子......」他正要開口好生教訓,素手一揚叫他氣惱。

「停,讓我先把耳朵掏乾淨再聽你好好念經。」她拿了根稻桿在耳朵裏撓呀撓。

有句說話天上天公,地上母舅公,也就是說天上的神以玉皇大帝最大,而人間當是以母舅為重,不可違抗其意。

但是打小跟在舅父後頭繞的小姑娘是天不怕地不怕,小小的年紀寫了一手好符,其功力比舅父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,人人爭相求她寫張符令,連舅父都不得不服。

不過功名利祿好求,人心難求,難保哪天有個利慾薰心的強梁來擄人,鋒芒得收斂些,以免有心人不擇手段予以傷害。

因此算出她命帶災劫的舅父陶竟世不許她太過招搖,最多逢年過節幫人寫寫黃符,賺點私房錢,免得因小失大,惹禍上身。

「妳就不能稍微正經些,學學青崖的懂分寸、知進退,別一天到老想著胡鬧。」遲早出事。

吳祥安瞟瞟一旁正在收拾道器、法具的冷豔女子,蹦蹦跳跳地繞著她扮鬼臉,看能不能讓那張冰凍千年的冷臉化霜。

她試過十回大概有一回成功,其他九回不是鎩羽而歸便是她視若無睹的走開,讓她很沒成就感。

「青崖,你看看我嘛!我們是好姊妹對不對?妳教教我怎麼和妳一樣冷冰冰的。」她太愛笑了,娘常說她是彌勒佛投胎。不過幸好投胎忘了帶肚皮上的油來,不然就成了一頭豬。

「擋路。」她拿起一個冬令水果往她嘴上一塞。

唔!人家又不是拜拜用的祭品,太敷衍人了。「舅,你看青崖欺負我。」

「妳不欺負她就該說老天長眼了,她哪有閑功夫理妳。」他是護理不護短,誰是誰非一目了然。

「我是你的親外甥女呢!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才對。」她氣呼呼的一手腰,一手拿著祭拜用的水果猛啃。

「青涯是我的徒弟,將來要繼承我的衣缽,妳這『外』人有她親嗎?」這邊,那邊,不都是同一邊。

手心、手背都是肉,兩個他都疼入心坎裏,沒有孰重孰輕,一律平等視之。

「舅,你不公平,我也可以繼承你的衣缽,我寫符的功力比你高。」她洋洋得意地昂起發光小臉嘻笑。

「哼!雕蟲小技,難登大雅之堂。」輕哼一聲,陶竟世不滿的瞪了一眼。

一旁清冷的女子微微揚起唇心,她明白這甥舅只是愛鬥嘴,其實好得像父女,很難容得了別人介入,她是少數的例外。

俏皮的吳祥安眼睛一眨的放軟聲調。「舅我來幫你寫句應景的話吧!」

一聽她這話,脫了一半道袍的陶景世連忙要徒弟把朱砂、黃符收起來。「去去去,到別處玩,女子無才便是德,少拿筆舞文弄墨。」

「舅怕我一語成讖寫出『凶煞臨門』對吧!」她笑咪咪地扯下半根雞腿,不管他神明臨席了沒。

「妳喔!一張嘴沒好話,怎麼和青崖一起長大的妳沒她的沉穩呢?」他一直想不通是哪裡出了岔,為何教出雲泥之別的娃兒。

她滿嘴塞著東西的說道:「舅,虧你還是道士,不一樣的命格哪有可能一模一樣,你在污辱神明的睿智。」

打雷時躲遠些,免得雷神劈錯了人。

滿臉通紅的以輕咳掩飾局促,陶竟世假意的拂拭桃木劍。「吐吐苦水不成呀!將來誰娶了妳是誰的不幸。」

「才不呢!我是祿星高照,誰娶了我都會富貴一生、利祿滿門,一輩子有花不完的財富。」她大言不慚的說起自己的豐功偉業。

沒錯沒錯,不愧是我挑中的娃兒,夠豪氣,有氣魄,沒看走眼,果然是祿神的好幫手。

供桌上走下一位瘦長的老者,一臉白鬍子長至胸口,他翻翻名祿簿,欽點下一位名利雙收的仕子。可惜沒人瞧見的身影。

「呿!當自個是財神爺呀!有空回房繡繡花別亂跑,妳今天有血光之災。」他不是嚇唬她,而是確有其事。

做不了姑娘家事的吳祥安背著舅父吐吐舌頭,一副她會聽才有鬼的神情。

「不要,我要找青崖去玩。」青崖太悶了,她要帶她去聽曲兒、散散心,省得她越來越悶,愈來愈不好玩。

「不行,下一場法事快到了,青崖得在一旁學著點。」沒人像她那麼好命,清閒過日子。

「舅---」她要青崖陪她玩啦!

陶竟世一臉笑意的拍拍她的頭,捉了一把糖讓她吮著。「去找妳娘,等忙完了我再叫青崖陪妳去逛市集。」

好嘛!好嘛!她知道自己惹人嫌,她走就是了,反正娘那邊有不少好玩的事,一定不會悶壞她。

口中含糖的吳祥安一蹦一跳的離開,順手撈走了供桌上的半隻雞,讓身後的師徒好笑又好氣的搖搖頭,拿她沒轍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4 AM

第二章

「常公子,你好久沒來了,要不要叫個姑娘陪你呀,我們有幾個剛來的姑娘很會伺候人,包管你樂不思蜀,春宵終夜......」

笑臉迎人的老鴇不放過任何一個客人,只要是男人一踏進她的地頭,沒有不松了褲腰帶的,手腕一流地讓每一個客人都了軟了雙腿的走出去。

人稱陶嬤嬤的陶忘機三十有四,一張芙蓉面柔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,白細得像豆腐一般,嫵媚動人不下於她樓中的姑娘們,鳳眼兒一拋不知迷死多少老爺、大官,叫人想成為她的入幕之賓。

可惜她是一個老鴇不賣身,偶爾讓客人摸個小手、吃點小豆腐還會笑著罵人死相,若是過份的想輕薄她,口頭上佔便宜,那就別怪她把客人當肥羊宰,保證家無恆產絕不敢再上門。

打從她經營妓院生意以後,還沒人敢不買她的帳,再刁頑蠻橫的客人她都能治得服服帖帖,一張沾了蜜的甜嘴哄得客人開開心心的掏金拋銀,忘了家糟糠姓啥名啥,是何長相。

她沒見過不好色的客人,酒一下肚什麼醜態都藏不住,販夫走卒、高官紳士、文人士者無一例外,愈是道貌岸然的上位者愈下流,行為連豬狗都不如。可是她惟一的挫敗是眼前這俊逸的公子,一身白衣宛如天神下凡,風采不群微帶傲然,迷得她樓裏姑娘個個傾心,卻沒人近得了他的身。

每來一回,她的姑娘們就傷心一回,最後她只得歇業一天讓她們療心傷,損失的收入可不是銀子而已,還有上門尋歡的客人的信任。

姑娘們天天巴望著他上門,她是希望他永遠不出現,開門做生意求的是財,哪能容他胡來。要不是常老爺多少貼補她休息的損失,否則她每見一回就轟一回,叫樓裏保鏢打斷他的腿,看他還敢不敢來尋她的晦氣。

「我爹呢?」什麼叫他很久沒來了,好象他是常客,雖然他常常來。

「常公子先請坐,喝杯茶潤潤喉,我叫春菊、秋月來伺候你,她們可想你想得緊。」陶忘機暗使眼神給龜公,要他去通知常老爺一聲。

老是被兒子揪著走很難看,她怎能讓老主顧受此大辱呢?倚春樓可是讓人快活的地方,哪能愁眉苦臉的走出去,一臉悒鬱地像是姑娘沒伺候好。那可能會壞了她陶嬤嬤多年建立的名聲,人口一傳哪能聽,以後還有哪個客人敢上倚春樓開心。

「不用,我只是來接我父親回府,請陶嬤嬤別難為我。」常天競一手一個格開,以不傷人為原則的婉拒投懷送抱的豔姬。

「討厭啦!公子,奴家想你想到心都碎了,你讓我伺候你一晚吧!」

「哎呀!常公子,妾身對你仰慕已久,願以鄙身承接你雨露,你就留下來啦!」

在青樓生活的女子可不是什麼清白人家的閨女,一見到喜歡的男人會扭扭捏捏地矜持,她們不管對方有沒有意思,先黏上再說。

不論常天競如何推託、閃避,她們就是有辦法如影隨形的跟著,一左一右的圍困著他。

「陶、嬤、嬤,妳故意整我是不是?」他能看得出她眼底的浪笑。

是又如何,我看你不順眼。「你說哪兒話呀!常公子,我陶嬤嬤做人最公正了,從不做雞鳴狗盜之事,你可別冤枉了好人。」

「妳要是好人,相信咱們桐城沒惡人了。」她明著要擺他一道。

「忒謙了,蒙你金口,我陶嬤嬤今日准大發利市,讓賓主盡歡。」陶忘機咯咯直笑,媚態橫生的搭上他的肩。這世上沒有柳下惠,人不風流枉少年,除非他有龍陽之癖。

「請自重,我不是來尋歡作樂,我是......」他微惱的避開她塗滿蔻丹的指尖一點。

「呵......常公子真愛說笑,咱們倚春樓是男人的銷魂窟、枕香窩,不來找樂子還能幹什麼呢?難道你並非男人?」她露出懷疑的訕笑一瞟他胯下。

一陣笑聲由背後傳來,似在嘲笑他沒種,故作清高。

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也只有爹才待得下去。「妳要多少?」

「哎喲!談錢就傷感情了,公子你有錢有勢當然不當一回事,可是貧窮過日子的我們是米缸罄空,就看你的誠意是否讓嬤嬤滿意。」

一身金銀珠寶、綾羅綢緞,她敢說自己窮,簡直滑天下人之大稽。

可是不想鬧事的常天競仍塞給她一錠十兩重的金子,算是討好她,希望她別再刁難。

「是輕了點,不過禮輕情意重,陶嬤嬤我貪財了。」手一揮,陶忘機趕走兩名失望的姑娘。

「那麼可告知我家父的去處吧?」這麼大的倚春樓要找人也挺費事的。依他對陶嬤嬤的瞭解,長袖善舞的她肯定不會讓他好過,因為他壞了他的規矩,讓她無客不歡的慣例多了例外。

「呵......常公子何必心急,你慢慢看慢慢挑,總有個讓你看對眼的姑娘,我叫人清間雅房好好招待你一下。」常老爺人老腳程慢,總要他好走。

常天競笑裏藏刀的喝上一口茶。「陶嬤嬤不想我拆了倚春樓吧!以我常家在地方上的小小薄產,相信不是很難。

「你威脅我?!」眼一,陶忘機只剩一條縫的鳳眼鋒利無比。

「不敢、不敢,我是在請求陶嬤嬤高抬貴手,常家的三位元夫人都會感謝妳。」爾虞我詐,非常時期他只好使出非常手段。

問他為什麼對女人沒興趣,光看他身邊圍繞的厲害女人就知道他的苦衷,這一生他已在女人的毒害下過了二十五年,他不想再有另一個二十五。

或許他會為傳承問題娶妻納妾,可是他絕不挑如眼前盛氣淩人的陶嬤嬤,或是他三個能幹又精明的娘,他的妻妾一定要溫柔可人,百依百順,對他惟命是從。

突然間,他眼前浮現表妹玲瓏的溫婉面容,冷不防的打了個冷顫。

也許中庸點,不強勢也不溫柔,乖巧甜美惹人憐就好,不會人前人後兩種性情。

「家花的確哪有野花香,三位年華不再的少夫人是少了我樓裏姑娘的美貌,難怪常家老爺愛上倚春樓聞聞香。」嬤嬤就看你怎麼拆我房子。

笑容十足十虛偽的陶忘機語帶諷刺,表面上可熱絡得很,像是招呼著大金主上菜又上湯的擺滿一桌,不容他說不。

「陶嬤嬤的年紀也不小了,想必家中的男人亦不甘寂寞尋花問柳,因為冷落了妳才開起妓院來一別苗頭。」他只是口頭上予以反擊,不願妓院老鴇輕辱他的娘親。

但是常天競絕對料想不到,他隨口一言竟有幾分真,雖不中亦不遠矣,讓臉色微變的老鴇差點潑了他一身熱茶,叫他從此絕子絕孫。

她的男人是天,高高在上,絕非她一人獨佔得了,所以她選擇離開,自食其力養活自己。

可是她又很不甘心錯愛了良人,一想到他左擁右抱坐享無數佳麗,一把無名火莫名的燒了起來,她乾脆開起妓院讓他瞧瞧,她陶忘機也是讓男人圍繞的女人,只是她不屑而已。

「常公子,你傷藥帶了沒有?」她皮笑肉不笑的問候她。

「有勞妳費心,我身子還算強壯。」他警覺的一瞄四周,暗笑禍從口出。

突地,他眼角瞄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正躡著腳在二樓走動,心中一喜的推開擋路的花娘一躍而起,眼見地上長影隱沒一扇門之後。

他不假思索的踢門而入,迎面來的竟是……

女人的洗腳水。

「宛宛姊,妳梳這流雲髻挺好看的,也幫我梳梳嘛!我老是梳不好這頭亂髮。」

「別急、別急,妳這性子到底像誰,總是坐不定地到處亂跑,頭髮不亂才怪。」唉!都打結了,枉費它生得又直又亮,黑得叫人嫉妒。

猶其她未曾照顧這柔亮發絲。

「沒辦法,娘說我是野丫頭,真要坐得住豈不是大家閨秀。」一說完,她自覺好笑的咯咯笑了起來。

她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天子,想當馴良謙恭的大家閨秀恐怕要等到下輩子,她天生不是當小姐的命,琴、棋、書、畫無一精通,除了寫得一手好字。

「妳呀!真讓嬤嬤和陶師父寵壞了,有機會學習當個大家閨秀有利無弊,人世間的際遇難以預料。」一想到自己的身世,她不免感傷。

人美不代表是老天的恩賜,反是上蒼殘酷的對待,讓她未到及笈之年即被賣入青樓,換來一家溫飽。

如果她姿色平庸些,膚粗如泥,或許她後娘就不會心存歹念,慫恿敗光產業的爹賣女求財,一押便是十年不曾後悔。

想當年蘇家也是地方上的大家,她自幼學琴、詠詩的格守庭訓,期盼有一天能成為某位佳公子的賢妻良婦,鶼鰈情深共用畫眉之樂。

可惜染了賭的爹在兩、三年將風光的蘇家輸光了,上門索債的債主企圖拿年輕貌美的娘親抵債,因此為保貞節她撞梁而亡。

不知悔改的爹依然故我,明目張膽地將包養在外的外頭的後娘娶回家女,所以她由中規中矩的千金小姐淪為溫床洗被的小廝,直到後娘發現有更適合她的地方。

青樓。

如今殘花敗柳的她已不期望有重振蘇家聲威的一天,只求能平平安安的度過剩下的日子,時間一到她自會削髮為尼,青燈常伴。

「哎呀!妳不要籲長歎短地把人給歎老了,人世間的際遇雖難遇預料,但隨遇而安嘛!有飯吃飯、有粥喝粥,無米無粥就啃草根,沒什麼大不了。」

記憶中她好象沒吃過苦,吃好穿好還有娘和舅舅疼,青崖也會陪她玩,一生順暢得叫她自己也不敢相信,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庇護她。

她常說是她「死去」的爹在保佑她無災無病,可是最好別讓娘聽見,她最賊了,老是趁人不備地往後腦一拍,害她得找舅舅收驚。

「要是每個人都能如妳一般樂觀,這世上就不會有不如意之事了。」斂眉一笑,她的笑容中似帶著無數輕愁。

鼻子發癢的吳祥安用手指搓一搓,不雅的看看鏡子裏妝點過後的自己。「人的不快樂是因為想得太多,心放寬一點就如意了。」

「像我舅舅不准我隨意替人畫符寫字,我還不是背著他多少攢點私房錢,只要大家不點破又有什麼關係,不過是求財求功名,舉手之勞。」

她說得輕鬆愜意,卻不知人心是貪得無饜,起了樓還要美妾,官升三等還有官,最好和龍椅上的皇帝平起平坐,與神仙一樣永生不滅,常保青春。

當今聖上便是一樣例。

即使擁有無上的權力仍不滿足,一心煉丹求藥以求長生不老,寵佞道士,戒茹素,不聽忠良諫言,導致國庫日漸空虛,民有怨言。

「妳……咦!誰家的貓兒,長得可真碩上。」正在勸解她幾句的蘇宛宛忽然止住了聲音,望著全身斑紋的「貓」。

噗哧一聲,笑亂了發的吳祥安將她洗腳的水潑了一些出來。「小心點,宛宛姊,那是青崖在山上捉到的小豹子,很凶的。」

「豹子?!」她嚇得花容失色,連連退了好幾步,就怕牠撲上來。

野性難馴。

「哈......哈.....瞧妳臉都嚇白了,小豹子很聰明哦!不會亂咬人。」牠怕會被宰。

「妳......妳別笑了,妳不覺得牠的牙很利......」森冷銳利,像能一口咬斷她的脖子。

她很不想笑,可是......「牠很溫馴,絕不咬人.....」

話才說完,半掩的房門驟然被人一腳踢開,反應極快的吳祥安想不想地端起銅盆往外潑,她想是喝醉酒的嫖客走錯房,潑點水讓他清醒、清醒。

沒想到水一潑卻發現冤家真的會路窄,她考慮要跳窗子,可是她忘了自己穿著宛宛姊的衣服,一腳踩上了裙差點跌了一跤,幸好有人從後面拎著她。

啊!有人......拎著她......後領?

不會那麼悲慘吧?

為什麼好死不死的又是他,她一定和水犯沖,回去得請青崖幫她灑水去邪,實在太邪門了。

而且更可惡的是她居然如舅所言有了血光之災,她想翻窗而逃時沒注意底下有條黃尾巴,腳一踩下立即傳來椎心之痛,小而利的牙印正代表她悲苦人生的到來。


「是妳?!」

不是我、不是我,你認錯了,我不是那個一腳踹你下河的兇手,你眼紅了,看錯了,誰叫你一副很閑的模樣叫人想踹你一腳。

五官擠成一堆的吳祥安咿咿呀呀地比著手,聲音含糊的讓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麼,隱約似在否認某件事,可是她痛得無法言語,只是瞪著無辜的小豹子想吃牠的肉。

話說一個月前,桐城燈會剛過的次日,城外通常有各家青樓推選出的名妓坐花舫遊河,好讓地方人士大開眼界,觀賞四大名妓的美貌和琴藝。

那天她原本要上船湊熱鬧,可是被她貓似的娘逮個正著,害她只能在岸上乾瞪眼,愈想愈氣的嘟起嘴,壞心的暗咒某下水,那她才有戲看。

人真的不能心存惡念,當她正覺得無趣時,有一花舫服侍的酒童忽然落水,她拚命的擠上前想看是哪家的倒楣鬼,偏偏有道白色身影擋在她面前不讓過。

高不過人家,跳來跳去又容易踩到別人的腳,本來她的心情已很不好了,再加上他蓄意的阻擋,還回頭嘲笑她飯吃得少才長不高,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準備滅口,用力的踹了一下。

她真的不知道他離岸只有三寸,而且她只顧著眺望,哪會記得前方河道有多湍急......噗通濺了她一身濕。

說實在話,她沒見過那麼差勁的人,還要人家下河去救他,一見他沒事她當然趕緊開溜,不然娘發現她做了什麼事,她一定會死得很慘。

「小安,很痛嗎?」她還沒上藥呢!

「痛!」是心痛,緊張得心都勒緊了還能不痛嗎?

他不會來尋仇吧?

「真的嗎?牙印兒並不深,我想牠還小牙不夠利。」小小的牙印子幾乎看不見,除了細細的血絲。

牙不夠利?難道要等牠咬掉她半截腿嗎?「宛宛姊,妳會不會煮豹子肉?」

「呃!妳不覺得殺了牠很殘忍嗎?」牠看來十分無辜,而且在懺悔中。

真是一只有靈性的小豹子,看久了也滿討喜的。

「不,我是想直接將牠丟進滾水中煮,等煮熟了再剝皮吃肉。」忘恩負義的小畜生,她要開殺戒。

「可是牠很無辜,若不是妳踩了牠的尾巴......」吸了一口氣,蘇宛宛將傷藥往她傷口一貼。

「痛呀!我會死掉。」她最怕痛了。

都是舅舅不好,明知她有血光之災也不幫她化掉,害她白疼了一下。

淚珠噙在眼眶,吳祥安忍著不讓它滑落,免得讓人取笑。

「我看最痛的是妳那張嘴。」清朗的笑聲由屏風後傳來,讓人很不服氣。

「你是什麼意思?」氣嘟著嘴,著腰的吳祥安像只茶壺,惹得為她上藥的江南名妓輕笑出聲。

宛宛姊,妳要挺我。她齜牙咧嘴的說著無聲的話。

抿唇低笑的蘇宛宛眨動翦翦雲眸不置一語,拉下她的裙蓋著傷處。

「小不拉嘰的傷口值得妳大呼小叫嗎?我看那可憐的小畜生才是受害者。」再差幾寸,牠可能遭某個粗心的丫頭踩死。

一身白衣的常天競走出屏風,原本濕透的衣裳已經幹了,沒人曉得他用什麼方式弄幹它,只讓人覺得怪異。

「不是傷在你的身上你當然可以幸災樂禍,叫那只『可憐的』小畜生咬你一口看看。」她故意加重「可憐的」三個字,像是咬著豹子肉。

嚇得小豹子躲在角落裏直發抖。

嘖!今兒個倒穿得人模人樣,也不怕著涼。「姑娘家太牙尖嘴利不好找婆家,妳要不要換件衣服。」

也覺得不妥的蘇宛宛正想勸她換回自己的衣裳,畢竟青樓女子的衣裳不適合良家婦女,太過暴露了。

可是玩上癮的吳祥安聽不懂他的關心,以為他在諷刺自己沒人要,平常不愛與人計較的個性全上了火,兩眼一瞪往上仰。

可是她認為氣勢不足,矮了人一截,於是乾脆搬張凳子來俯視他。

「本姑娘要不要換衣服幹你屁事,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會賴給你養,你緊張個什麼勁。」她最後還哼了一聲,表示她高興。

常天競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,覺得她有趣。「遮一下妳沒什麼看頭的胸,我不想太虐待我的眼睛。」

「啊!你......你......登徒子!」她匆匆忙忙地跳下凳子前不忘賞他兩巴掌以示教訓。

「登、徒、子--」她好大的膽,敢動手打桐城首富之子。

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恥辱,居然來不及防守地讓他他最痛恨的女子人摑了兩掌,這仇......

他會好好的跟她算。

「不是登徒子是什麼,有人踹破門才進來嗎?你知不知道那一扇門要多少銀子?」她替娘親心疼修門費。

微怔了一下,他瞟了兩眼要掛不掛的門板。「我......呃!找人。」

「廢話,來妓院不找人你找鬼呀!我們這裏又不是亂葬坡,滿屋子的孤魂野鬼。」好色之徒,人人得而誅之。

桃木劍,來,殺.....殺......她在心裏要如何將他千刀萬剮,手一伸將床榻上的棉被拉過來裹住身子。

「妓院?」對喔!他差點忘了是倚春樓,但她......

心頭有點怪怪的,他難以相信她也是青樓的一份子,她的眼神太清澈,幾乎可以照出人心的邪惡。

有那麼一瞬間,他腦中閃過為她贖身的念頭,不過他想她不會願意,因為他才嘲笑過她,她肯定會記仇,何必去多這個心呢?

「怎麼,你的表情像在懷疑自己走錯地方,我才是白白讓你占了便宜。」早知就先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。

常天競一瞄她用錦被包裹的軀體,暗自好笑的說道:「我的確懷疑自己走錯地方,我以為這裏是青樓呢。」

「你有什麼話直接了當的說少吊人胃口,我們這種老實人聽不懂鬼話。」一肚子鬼,鐵定沒好話。

「老實人?」他像有人取悅他似的放聲大笑。「這就是我很納悶的地方,有青樓女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嗎?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。」

「她本來就不是青樓......」

「唔!」她想說什麼?

一扯江南名妓的吳祥安暗示她別揭露她的身份,不然她娘可會打得她三天三夜下不床。

「誰本來是青樓女子?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哪有可能提壺賣笑,你要嗎?」他扮成女人一定很好玩。

興致勃勃的吳祥安正打量著他,用令他頭皮發麻的眼光,她的舉止愈看愈不像青樓女子,反而有鄰家小丫頭的淘氣神色。

「如果有人願意為妳贖身,妳肯嗎?」她實在不適合待在華麗的牢籠裏。

有一種感覺,她應該活在被受寵愛的環境裏,才能造就她獨特的性情,一副無所畏懼地與他對峙。

「你嗎?」她瞧了瞧他上下,一看那身價不菲的蘇杭絲織品,不難猜到他有多富有。

常天競詭笑的揚起眉,故意湊上前輕薄她。「我剛好缺個倒夜壺的婢女,妳來服侍我吧!」

「休想,我先毒死你。」她揚起手又要給他一巴掌,不甘心被取笑。

什麼倒夜壺的婢女,他狗眼看人低,想她一張利祿春聯少說賣個十兩、八兩還不止,搶著要買的桐城百姓排到城門外了,他見識淺薄不識她這桐城名人是他的損失,居然還敢叫她倒夜壺。

惹毛了她非在黃符上寫幾個字,讓他自食惡果一生不順,窮途潦倒淪落到街頭行乞,看他能張狂到幾時。

「第一次我可以不計較,別想有第二次,妳打人打上了癮是不是?」攫住欲怒摑的細腕,他心頭微愕的想著,好小的手。

相對他的大掌,她的手小得不及他的一半,細柔軟綿地有如冬雪糕,入口即化,甜而不膩。

「誰叫你欺負我,我娘都捨不得我倒夜壺,你以為你是誰?」討厭的傢伙,從今天起她要開始討厭他。

「妳娘?」她還有娘?

「我當然有娘,不然你當我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呀?」她的娘的說法是蘆葦花下拾來的,所以一張嘴特利。

「妳娘是誰?」也許他識得。

不敢說全城的百姓他無一不識,至少有一半的商家認識他,隨便開個金口還怕找不著人,他倒要問問她的娘,既然不捨得她做粗鄙的事,為何要將她送入青樓,任人輕賤。

「我娘就是......啊!她來了,宛宛姊,妳掩護我一下。」驚恐萬分的吳祥安飛快的躲在蘇宛宛的身後。

怔愕地有些想笑的常天競輕咳嗽,以他識人的本事而言,她絕對不是青樓女子,而且還是貪玩的溜進妓院未知會家人。

不過他十分好奇,什麼樣的娘親會讓看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嚇得趕緊躲藏。

一回頭,他看見笑得狐媚的陶忘機帶了位中年商人走進來。

「宛宛呀!黃老闆想聽妳彈首玉堂春......咦!這門怎麼壞了?」一瞪眼,她瞧見一身白衣的公子十分刺眼。

「喲!常公子,嬤嬤我當你不近女色呢!原來你胃口挺挑,知道咱們宛宛是賣笑不賣身,特地來捧場,我得敲鑼打鼓召告這條花街,今夜常公子打算開葷了。」

「我......」

嘻......嘻......呵......呵......哈......哈......

笑聲由淺變濃,最後忍不住捧腹大笑,蘇宛宛一臉無奈的站開,不是她不願掩護她,而是她自己露了餡,讓陶嬤嬤的臉色鐵青。

「立刻、馬上,給我用飛的,今天老娘不抽妳一頓就跟妳姓,妳居然玩到妓院來---」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5 AM

第三章

「娘呀!妳要重重舉起,輕輕放下,千萬別打疼了我,打在兒身,痛在娘心,妳只有一個女兒可以幫妳送上山頭,一定要三思而後行,我不想接掌妳的妓院當老鴇......啊!好疼!好疼......」

「少囉唆,我棍子還沒拿在手上,妳雞貓子叫個什麼勁,想我多揍妳幾下是不是?」太不長進了。

跪了一夜祖先牌位,腳都跪麻了還要揍她,太沒天良了。「不要啦,娘!小安知道錯了,我以後再也不會被妳發現。」

「嗯!妳說什麼?」敢情她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累犯是因為她沒察覺嗎?

表情變得難看的陶忘機拿起長棍,打不下手的冷瞪她惟一的女兒,感慨時間的流逝未免太急促,轉眼間她都十七了。

記得小時候她就怕疼、怕喝藥,一染風寒或跌破了點皮就使勁的哭,哭到大家都束手無策拿糕點來哄她,她才抽抽噎噎地止住淚。

想她生就富貴命,原來是來享福的,若非她執意帶繈褓中的女兒離開,今日她的身份將貴不可言,誰又膽敢傷她一毫。

不過她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,瞧她伶俐、慧巧的模樣多討人喜歡,開朗、樂觀彷佛天下無難事,一皮賴到底。

正如她所言,打在兒身、疼在娘心,怎麼也捨不得打罵,以致她愈來愈無法無天,仗義著寫了一手利祿春聯無人敢和利祿過不去。

這孩子就是不懂為娘的苦心,要她學琴她跑去聽曲,叫她念書她當念經,先睡上一覺再說。

幸好她還有養活自己的本事不怕餓死,否則真要擔心她嫁不出去怎麼辦,真要把倚春樓留給她當嫁妝不成,不讓她搞翻天才怪。

但是她的本事也令人擔憂,防人之心不可無,前陣子趙大人才說要引薦同僚來捧場,就怕他不安好心,名利雙收還要權勢。

「娘親呀!我什麼都沒說,我只是在背正氣凜然的正氣歌,天地有正氣,雜然......呃!雜然......」

然後呢?

搔了搔頭,兩句中就忘了一句的吳祥安局促一笑,遍思不著下一句藏在哪裡,她記得舅父常念,怎麼到了她口中卻走掉了。

「要妳讀書不讀書,琴、棋、書、畫沒一樣拿手,妳對得起我嗎?」陶忘機一棍子往女兒身邊的泥地抽。

赫!好嚇人的力道,娘一定很生氣。「我又不考狀元幹麼要讀書,多些時間來孝順娘親不是很好?況且咱們與大戶人家扯不上關係,學了琴、棋、書、畫也沒用……」

「你倒挺多藉口,我餓妳一餐、兩餐也沒所謂,反正今天吃了明天還要再吃多累人呀!」她示意要廚房的夥計將飯菜端走。

「不要哪!娘,小安會餓死,到時妳會沒後人送終……哎呀!誰用花生米扔我?」小小花生米彈在臉上也會痛吶!

「妳在詛咒娘早日歸天呀--」口氣一重,手中捉了一把招待客人用的花生,陶忘機一捏全碎了。

喔!她慘了,犯了出言不遜。「沒……沒有啦!我在求菩薩保佑娘長命百歲,年年年輕,歲歲貌美,生意興隆的擠破倚春樓大門。」

她滯意的一頷首。「知道錯在哪裡?」

「錯?」好嚴肅的問題,她得想一想。

「別給我裝聾作啞,不知反省就繼續跪著,等妳想通了錯在哪裡再吃飯。」她不信她挨得住餓。

嗄!真想餓死她呀!好狠心的娘親。吳祥安拍拍懷中油紙包著的雞腿才安心。舅和青崖才捨不得她挨餓受凍呢!

剛一這麼想,救命的貴人出現在眼前。

「我說妹子呀!妳真要她在『吳』(無)家牌位前跪三天三夜,那不是太折騰她了。」膝蓋都跪腫了。

對嘛、對嘛!真的很折騰,腰好酸吶!舅舅英明。頻頻點頭的受罰者根本無一絲受苦的跡象,動來動去的身子不曾安份。

絕對沒人料想得到她懷中不只有根雞腿,還有包子、饅頭以及吃剩的果核,香脆麻卷剛吃完,桂花茶糕是昨天的宵夜,還有半顆壽桃。

她的人緣太好了,每個人都會以為她會餓肚子,暗暗地從門縫、視窗塞食物,她自然吃得不亦樂乎,油光滿面不像吃過苦。

甚至還有來棉被、枕頭來,現在被她藏在供桌底下,一夜無夢睡個飽覺。

「我看她挺享受的,嘴角的芝麻忘了舔乾淨。」管她姓吳還是姓莫,只要不姓朱就好。

噢喔!是誰陷害她的,明知芝麻會掉還送過來。「懺悔」不安的吳祥安俏俏的抹去那一粒壞事的小黑籽,以為神不知鬼不覺。

其實皆落入有心人的眼中,不免莞。

「呃!是螞蟻,妳看錯了。」這丫頭倒是挺好命的,他擔心了一整夜,她舒服了一整夜。

撚胡一笑的陶竟世將露出了一角的棉被踢進去一點。

「是不是螞蟻大家心裏有數,她就是仗著太多人護著才膽大妄為,你們都別來說情,這次我非好好教教她,免的外頭的人笑話陶嬤嬤不會教女。」

噗哧!嘻......

「別笑了,妳娘快發火了。」有甚麼好笑的,沒瞧見有人正在氣頭上嗎?

「舅,娘好好笑,自相矛盾,我又不是倚春樓的姑娘,她幹麼自稱不會教女兒的陶嬤嬤。」她是她的娘耶!

只有妓院的姑娘才會自稱女兒,喚老鴇為嬤嬤,也就是娘的意思,這是妓院才有的規矩。

「對喔!妳娘有點老糊塗,太既塗太多胭脂了,忘了妳是她十月懷胎所生。」經她一解說,他也想笑了。

「舅呀!你看我要不要寫張符讓她化水喝,女人一上年紀容易虛火旺。」白芥子一錢半、紫蘇子一錢半、萊菔子一錢半,微炒打碎後水煎服之,可降肺氣。

一身是病呀!不治不行。

「好是好,可是妳娘脾氣硬得很,山東騾子性,我看她肯定會糟蹋妳的孝心。」女人的毛病真是不少。

「哎呀!有什麼難,她不是愛喝冰糖蓮子燕窩湯嗎?我們化在湯裏騙她喝,我娘很笨的,不會發現黑黑的糖水裏滲符水。」

「聰明呀!不愧是我陶竟世的好外甥女,腦子夠活。」此計甚好。

甥舅倆倒是有說有笑的算盡他們最親近的人,完全無視他人的存在,不管是站是跪,交頭接耳率性而為。

若說吳祥安是被寵壞了,那麼第一個禍首便是親娘舅,其次是泡了壺冬茶而來的青崖。

「師父、小安,陶大娘要拿菜刀了。」

喝!菜刀。

嚇!殺人。

兩道人影倏地分開,一人跪得直挺挺地,一人腰桿微垂,全無心虛露出討好的笑臉。

「娘,妳千萬別衝動,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不該由福澤深厚的妳來承受,請讓女兒多留些日子好孝順妳。」

「妹子呀!人死不能複生,妳下刀前要考慮清楚,大哥我的道行再高也無法起死回生,有話慢慢說。」

好笑又好氣的陶忘機看看這對語氣如出一轍的甥舅,她還真想進屋拿把菜刀砍幾下,看能不能把他們砍得清醒些,別老是瘋瘋癲癲的說些瘋話。

早知道會變成個瘋丫頭,她絕不會讓女兒整天跟著她的道士舅舅,好的沒學會倒學了伶牙俐齒。

「青崖,別幫著妳師父護這丫頭,她已經被你們寵得快升天了。」有時她常想,如果青崖是她的女兒該有多好。

不長進的小安就讓她自生自滅,反正她有臭氣相投的舅舅疼著,還怕她餓著、凍著嗎?

微微勒了勒嘴角,她不帶笑意卻微泛笑聲的說道:「大娘,妳那碗蟹肉羹冷了,要不要我幫妳拿到廚房熱熱?」

「呃!不……不用……」微窘的表情讓陶忘機有一絲不自在。

「我娘最討厭吃蟹肉羹,妳問她沒有用,我要吃啦!」有娘的孩子真幸福,她就知道娘最疼她了,哪會置之不理。

「大娘,妳不覺小安這性子挺像妳的嗎?」直來直往不囉唆,脾氣來得快,去得也快,像個孩子。

她面上一訕清清喉嚨。「去去去!少尋大娘開心,叫那一老一少安份些,我前頭還有事要忙,妳幫大娘盯牢些。」

「好的,大娘。不過那碗蟹肉羹妳不留下嗎?」那饞鬼快流口水了。

陶忘機狠狠的瞪了不知悔改的女兒一眼,訕然地將碗遞給她。「小心吃撐了。」

嗄!原來娘都知道呀!

笑得好甜的吳祥安不管羹是不是冷掉了,一口一口地細細品嘗……

「傻丫頭,吃壞了肚子看誰同情妳,熱熱再吃吧!」青崖笑著拿走她吃了三口的碗,愛護的心不遜於她親娘。

「青崖,妳對我真好,我想嫁給妳為妻。」哎!腳麻了。

討厭,討厭,她明明沒跪多久嘛!底下還墊著軟墊,聽見娘的腳步聲才稍微做做樣子,怎麼這雙腿這麼嬌貴,不禁跪一下下。

她當沒聽見地睨了她一眼。「過些日子會下雪,別跪太久,濕氣寒。」

「我知道,可是我……站不起來。」她乾脆坐在地上,兩手直搓著雙膝。

「剛才不是還好好的。」關心的道士舅舅趨前一視,就怕她傷了筋骨。

「我娘在嘛!我這雙沒用的腳和我一樣尊敬她。」說明白點是怕。

笑聲如雷的震散開,陶竟世搖著頭直撫長須,為她這嬌憨的外甥女感到好笑,都幾歲的人,還畏娘如畏虎,他那妹子是標準的刀子口、豆腐心,就一張嘴利害,利得讓人遍體鱗傷。

想想日子過得挺快的,當年那個任性、倔強的娃兒都當娘了,性子依然不改地老愛爭強,難免吃了不少苦頭。幸好安兒不像她,不然兩母女鐵定天天鬧翻天,誰也不讓誰的讓他頭疼。

「青崖,幫她舒舒血脈吧!過幾天燉鍋人當歸雞給她補補,身子太虛了。」

「是的,師父。」她將冷掉的蟹肉羹擱在平石台,手發熱的覆住柔肌。

感受到一股熱力源源而來,驚奇萬分的吳祥安瞠大眼,看著那雙與己無異的素手,想不透全身為何熱熱呼呼地像吃了碗熱湯圓,心溫手暖的快冒出汗來。

她知道青崖會武功,是她以前那個冷血的師父傳受的,可是奸詐的舅舅不知用甚麼方式把人拐走了,讓她「背叛」師門。

不過人家居然沒來討吶!大概有甚麼把柄握在阿舅的手中,瞧他亂得意地連笑一整年,逢人便說他撿到一個好徒弟,要各位街坊鄰居多關照關照。

真是的,討了便宜還賣乖,害她那一年沒臉在街上走動,死不承認人家口中騙吃騙喝的道士是舅舅,儘管他真有些本事。

「請問一下,專寫利祿春聯的吳姑娘在不在家?」一位慈善的婦人在前門低喚。

「吳姑娘是誰呀!咱們這兒有住一位姓吳……咦!好象是找我的。」又有生意上門了。

一看她笑了眼,不難猜到她在想什麼。

「鋒芒,鋒芒,妳要收斂點,妳要說妳沒空,祿神不上工。」這丫頭呀!糊塗得令人擔心。

「舅呀!你又不是神,怎麼知道祿神不在其位?」聽說會犯天規。

對呀!你怎麼曉得我老神不在,莫非窺了天機。心血來潮的下凡來探望,可不讓上頭發現瀆職。

「妳傻了呀!我會掐指一算。」他做做樣子的唬弄她,哪曉得祿神就站在他身後。

是,是,他厲害。一聽到沒錢賺的吳祥安馬上垂頭喪氣的,眼神失去光彩。

「請問妳是吳姑娘嗎?」

一抬頭,她正想回答時,卻非常不高興的抿起唇。

什麼意思嘛!欺負她人小入不了眼,正牌的「吳姑娘」在此不來奉承,反而百般謙卑的握起青崖的手,求她一定要化解她兒子中的符。

哼!哼!哼!

最好別來拜託,不然她非要她永遠記住她,不會搞錯。

「小安,找妳的。」

來了吧!看妳怎麼求我。吳祥安仰起得意的下巴一睨。

「哎呀!怎麼會是個小丫頭,她行嗎?」訝然一呼的常夫人不曉得她的無心之語已開罪了人。

她,記下了。


「喂!妳到底在笑什麼?」古裏古怪的,讓人心底發毛。

「我沒在笑。」一臉冷峻的黑衣男子的確未露笑顏,但是……

「你明明在笑還騙我,我聽見你肚子裏的笑聲。」一定有古怪,不然向來冷情的展無痕不會暗笑在心。

「你病太重了,要安心靜養。」張了張鼻翼,他像在隱忍什麼似的。

「是兄弟就別瞞我,和我有關對不對?」他就覺得不對勁,怎麼來看他的人都一臉忍笑的表情。

「疑心生暗鬼,等你病好了自然清楚,而且我不是你的兄弟。」連朋友都不算。

是了,生病。

常天競始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,當他和那口齒伶俐的丫頭交手後,一回府竟無緣無故的發起高燒,全身盜汗陷入半昏迷狀態,時醒時睡地叫群醫束手無策。

後來聽說娘不知上哪求來一副祈了福的春聯一貼,他的病馬上好了一半,胃口大開不再冒汗,人也清醒許多。

不過他一直很納悶,隨手寫副年節張貼的春聯就能治病,天下人不就不用醫者來醫治,人手一張春聯永保平安。

「無痕,你老實說,我是不是中毒了?」因為太離奇了,他不相信娘口中的符咒作祟。

他沒那麼容易就著了人家的道。

「是也不是。」展無痕仿真兩可的說道。

沒好氣的一睨,他端起黑抹抹的藥水往盆樹裏倒。「到底是還不是?你好心點給我個痛快。」

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求人家讓他死快一點,別拖拖拉拉的吊他胃口。

「你是中毒了,但是…….」因為多了個但書,所以他不算中毒。

「但是什麼?」做人乾脆點,話說一半是什麼意思?

「原本你中的毒最多只能拖三天,一過了這時效藥石罔然,毒一發將虛脫而死,宛如一具乾屍。」可見施毒者下手極狠,非置他於死地不可。

「不是你救我?」娘明明說他整整昏迷了一天有餘,而他是在接到他飛鴿傳書才趕來,剛好是他清醒後的第五天。

「是我,也不是我。」他只是擁有解毒丹而已。

大口喘氣的常天競斜睇他不是兄弟的兄弟。「別再打啞謎了,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。」

「你確定承受得起打擊?」展無痕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仍躺臥病床上的男人。

「囉唆,你要我立下字據再按下手指模嗎?」他還沒死,不是嗎?

「最好如此。」他不想把人救活了又讓他去找死。

「展無痕,他非和我作對是吧!」他恨得牙癢癢的想找人練拳。

峻冷的面孔微微一縮,他望去門口那張貼的那抹紅。「你的脈動中存在一種名為『戀蝶』的奇毒,蝶是破蛹而出,而你是……」

屍卷成蛹。

一旦體內的水份在不斷耗損的流盡後,四肢會慢慢地曲卷成蛹狀,骨與骨的接縫處會逐漸軟化,最後融成皮裹著肉泥。

「你的情形令我百思不得其解,明明已中了劇毒卻未發作,雖有盜汗卻不甚嚴重,甚至你還能自行清醒向我求救……」他又看了屋外那張紅紙一眼。

「看在你這人還有值得救的價值不妨告訴你,你應該是個死人了,是門外那張聯子救了你。」

嗤之以鼻的常天競當他在取笑他命大。「你還真是不居功呀!怕我以身相許嗎?」

他可沒那種癖好,他死心吧!

「實話容易傷人,以你的姿色我還瞧不上眼。」展無痕冷冷的睨了睨,後悔救了口惡的他。

「哈!你未免想得太遠了吧!我指的是我那位國色天香,顧盼生憐的絕色妹妹,盼盼。」他可沒打算犧牲自己任他「蹂躪」。

表情一凜的展無痕拔劍指向他的咽喉。「別擅作主張。」

「自古英雄紅顏配,我家盼盼身子骨是差了點,但她對你算是情深意重,你何不順水推舟的差媒人來提親。」瞧!他這閑少也並非全無貢獻。

即使纏綿病榻也不忘為妹子牽起紅線,用心良苦的撮合一段姻緣,他最怕曠男怨女蹙著眉頭不開心,一副來討債似。

人生苦短,及時行善,合人一樁媒七世富,叫他這閒人怎不鼎力相助。

「繼續做你的閒人少多管事,不要越過界。」最難消受美人恩。

常天競嘻笑如常的移開鋒利的劍身。「別嚇我,我膽子很小,萬一半夜作惡夢喊出你心上人的名字……」

「我沒心上人。」展無痕反駁得極快,有欲蓋彌彰之嫌,反而啟人疑竇。

「奇怪,為什麼我會覺得某人口是心非呢?」似笑非笑的噙著興味,他為自家妹子感到惋惜。

人家心有所屬了,他總不好硬要拆散有緣人。

「你……有人來了。」劍一收,他神情峻厲的走向窗邊。

「是我娘和盼盼,你聽不出她們的足音嗎?」他取笑著。

面露一絲詭異的展無痕添了一句。「還有你的玲瓏表妹,難道你的內功退步了?」

「噢!別提醒我,我正打算忽略掉。」沮喪的一呻吟,他發現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,應該拒絕探望。

「提防她。」言盡於此。

「什麼,你說誰……」這傢伙真是彆扭,明白話一句講得不清不楚。

到底要他提防誰?他家盼盼又不是醜得見不得人,驚如天人的面貌可是人人求之若渴,只有他視同洪水猛獸般急於逃脫。

就不知他的心上人是否生得較盼盼美豔幾分,否則怎會令他牽掛在心,時時無法忘懷的雙眉生愁。

啊!忘了問他門外紅紙一事,他的毒是怎麼解的。

沒事走那麼快幹什麼,這下他要找何種藉口向盼盼解釋他的不便久留,真要說出他心中有人好讓她心碎而亡嗎?

「大…….大哥,展大哥呢?」跑得氣喘吁吁的常盼盼十分心急,來不及擦拭的香汗流滿一身。

「他……呃……他…….」想呀想,你不是自詡擁有絕頂蓋世、無人能及的聰明才智,哄騙個姑娘應該不難。

「走慢點,盼妹,小心妳的身子骨不堪折騰。」急什麼急,豆腐紮的身子不禁傷。

令人眼睛一亮的絕豔女子尾隨她而入,美麗的容貌如初升的朝陽炫目人心,叫人無法控制地想多看她幾眼,甚至一親芳澤。

但是看在很想裝暈的常天競眼中,她的美是一種毒,足以致命的劇毒,看久了很傷眼,不如不看。

可是美麗的女人多半驕縱,她也不例外的染上嬌氣。

只是她善於偽裝,人前溫婉嫻雅的謙順長輩,對外人和善有禮,彷佛是大家閨秀的典範、名門千金的楷模,人人當習其言行以為人婦。

只有他及少數下人知道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面。

「我怕展大哥又不等我,他每次都來去匆匆,我不走快點是見不到他。」有些落寞,她遲了一步。

商玲瓏湊上前一問:「人呢?」走再快也沒用,人家根本不想見她。

「他走了。」盤桓眼眶的瑩瑩淚光幾乎成行,蒼白的面容如朵朵雪花,像要化了。

假意心疼的商玲瓏輕擁常盼盼肩頭。「別難過了,下回再走快些定能見到面,妳大哥不會不留他的。」

問題是我留不住,人家心不在此,留人不留心有什麼用,自找麻煩的事不歸他這個閑少管。

「大哥,展大哥幾時會再來?」嬌柔中帶著希冀的目光羞視著他,懷春的心緒充滿同一男人的身影。

「呃!這……不一定,他一向居無定所,高興時就來打聲招呼,誰曉得神出鬼沒的他又窩到哪去,哪天帶了妻小來找我都不意外。」

「妻小?!」瞠大的水眸滿是震驚,常盼盼驚愕的虛軟了雙腿。

「哎呀!小心點,是誰又嚇了我家盼盼,有個閃失我可不輕饒。」走得慢的常夫人這才跨進門,一見嬌女身子一晃連忙伸手去扶。

常盼盼雖非她所生卻疼如親女,對人丁單薄的常家而言,兒子、女兒都是同等的重要,全兜在心頭上。

「大娘,我…….我沒事。」將苦澀含入口中,她強顏歡笑的揚了揚沉重的笑靨。

顯然地,常天競似是非是的玩笑話讓她深受打擊,心口破了個難以癒合

常夫人怎麼可能相信她沒事,她將怒火指向臥病在床的兒子。

「作孽呀!你,病才好一點就欺負妹妹,你當我們三個娘全死光了不成。」

「娘……」冤枉呀!他連床都沒離開過一步,如何傷人於無形。

「閉嘴,你就是太好命了才不知輕重,我看該給你討房媳婦了。」笑眼一,她望向一旁斂眉低笑的女子。

「我不……」心中升起不祥的預兆,千萬別是他所想的意思。

「娶玲瓏,你沒有第二種選擇。」

強勢的常夫人斷然的決定他的婚事,不容他反對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6 AM

第四章

「不可能。」

真的不可能。

未免太奇怪,怎麼可能沒來找她算帳,難道他們一家都不識字?

或者是她猜錯了,寫上四個大字的紅紙雖然看起來平凡無常,可是對他們而言,大概意義十分重大吧!不然怎會毫無動靜?

這幾天眼皮子直跳,就怕人家將錯就錯的貼上反而延誤病情,那她的罪過就大了。

她是不喜歡那個害她被罰的登徒子,可是見死不救會有點心虛,畢竟她甕裏裝油地狠撈了人家一筆,不去看看他死了沒會良心不安。

望著眼前丈長的高牆,心想只瞄一眼的吳祥安正考慮要從哪邊攀較適宜,她真的沒有詛咒他不得好死,頂多嘀咕了幾句。

啊!有樹。

哈哈哈!天助我也。

暗暗的笑了幾聲,一道笨手笨腳的身影攀著樹幹往上爬,不時有往下滑的危險,看得人心驚膽戰,為她捏一把冷汗。

可是她的愚勇顯然是天生的,根本不曉得何謂害怕,頑固的要爬上牆頭一窺究竟,不然她會作惡夢,夢見有人來索魂。

「哇!好濃的樹葉,這是什麼爛樹嘛!入了冬還不掉葉想等人來拜呀!真是一棵笨樹。」

樹有靈性,百年修持為土地老爺遮蔭,為她的出言不遜而抖抖枝幹,站不穩腳的人兒抱著樹東顛西晃,好不狼狽,渾然未看到數人環抱的大樹下有座土地公廟,香煙嫋繞。

「大白天做賊會不會太早了,下回妳先通知我一聲,我會大開後門好方便妳來偷。」

「你說誰是賊,我是……啊!救命呀!樹推我……」

聲音消失在一堆蒼綠的落葉中,極快的一道身影風似地旋過,以肉墊之姿承受了大半的重量,表情猙獰極了,甚是好笑。

「咦!不痛」幸好,幸好,地是軟的。

拍拍胸口壓驚的蹩腳女子沒發覺什麼不對,一心慶倖沒讓自己受傷,上回被小豹子咬了一口的痛仍叫她懷恨在心,買了一斤巴豆還沒用上。

要不是青崖阻止了她,這時她會有一雙又軟又暖的豹皮繡鞋。

「妳當然不痛,因為倒楣的是我。」看她個子小小的倒有些份量,腰骨快被她撞斷了。

「有……有鬼……」原來他真的被她害死了。

早說嘛!利祿春聯只能讓人發財升官,哪有本事讓人百病全消,否則豈不是比萬靈丹還有用?偏偏那位夫人不信邪,硬要她寫張來觸黴頭。

果真出了事吧!一條命就這麼沒了,他一定會來找她算帳的。

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音菩薩,要保佑信女平安無事的脫離鬼的糾纏,看要將他丟入油鍋或上刀山我都沒意見,只要他早死早超生別貪戀人間,信女必厚禮以酬…….

妳當然沒意見,上刀山入油鍋的人是我。「妳叨念完了沒?真讓我當鬼呀!」

冷抽了口氣,膽大無比的安丫頭只怕兩樣東西,一是她娘、一是鬼,四下無人的綠地可見是人家的後院,可是為什麼只聞聲音不見人?

不會真讓她遇到鬼吧?

兩排牙豆子直叩,心裏發毛的吳祥安想不起舅舅常念的經文,只好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的雙掌合十,骨碌碌的水漾眸色隱藏畏怯。

她…….她好怕喔!誰來幫幫她。

早知道常府鬧鬼就帶串佛珠,寫幾張平安符以防萬一,這會兒不就用到了?

「娘、舅舅、青崖姊、宛宛姊……你們要自個保重,小安先走一步了,鬼……啊!誰摸我?」她嚇得臉都白了。

「鬼啦!」常天競沒好氣的信口一說。

沒想到信以為真的她抿抿唇,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,低吼著鬼別來捉她,去捉短命福薄的常大少。

「喂!妳別哭了,我不是鬼。」一臉無奈的他將手枕在腦後,仰望著天。

他是很想安慰她,可是男女授受不親,上回挨了兩巴掌的教訓記憶猶新,他若再妄動可能會被她亂刀砍死,真成了她口中的鬼。

不是鬼?「你騙人,你明明死了還不老實,欺負…….嗚!虛心改過的我。」

「妳虛心…….」他輕笑的以咳聲掩飾。「人才騙鬼,鬼不會騙人,妳說我是鬼還是人?」

她真好玩,居然怕鬼怕成這樣,不嚇嚇她好象對不起自己的良心。

「你……你不要裝……裝神弄鬼……我不……怕你……」她虛張聲勢的想把鬼嚇走。

「不怕嗎?」他壞心的挪出手輕扯她系上水湖色繩結的辮發。

啊……啊不出的吳祥安嚇得腿都軟了,淚流滿面的賴在軟地上嚎啕大哭,不能自已的聳動細瘦雙肩,淚與涕同流還往地上一抹。

「我的天呀!我真服了妳,妳難道沒發覺地在動嗎?」惡!這件白緞他絕對不穿第二回。

「不要和我說話,討厭鬼。」她哭得太忘神了,氣「鬼」嚇人地朝地一搥。

噢!他會得內傷,她一定是故意的。「野丫頭,妳想害我死不瞑目呀!」

如果就這樣被她打死,他會死得不甘心。

「誰是野丫頭,做鬼也要憑著良心,死不瞑目是你家的事,我可沒拜託常夫人將『六畜興旺』貼在你門前。」

喔!原來是她。

哭笑不得的常天競只想歎氣,他一直不曉得進出他房間的人為什麼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抿唇側笑,欲言又止的看著門上的紅紙捧腹,怕笑太大聲會影響他的病情。

直到昨兒個娘親態度強硬的要他娶玲瓏為妻,他才嚇得掉下床,「加重」病情地讓娘臉色發白,不敢強迫他娶誰為妻,只要他好好保重身體。

畢竟他是常家惟一的兒子,真要有個損傷就絕了後,妻妾成群也挽回不了。

不過那一跌倒叫他瞧見方正紅紙上的字,當場一征地忘了他身惹重病,倏地起身撕下紅紙,讓目瞪口呆的娘親低喃著:天女呀!天女,她一定是天女下凡…….

他的苦笑和娘親的興奮簡直是兩種心情,當時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把這張紅紙貼在「天女」的臉上,讓她嘗嘗遭人恥笑的下場。

結果沒人肯告訴他天女是誰,擔心會被符令罰一輩子聾啞,因此他這位知交滿天下的閑少居然不曉得桐城有這號人物。

這會她自動送上門可怨不得他心狠手辣,是她先不仁天後他才不義。

「就是妳害得我短命,我要……妳賠我一條…..命……」他故意裝出鬼的嗚咽聲直撩她發繩,做出鬼撩發的假像。

「命……命在閻……閻王老爺手中,你……你去找他……拿……」不要啦!娘,她以後一定會乖乖聽話,絕不到處亂晃。

哭的無淚的吳祥安兩眼微腫,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一意捉弄她的常天競心生不忍,心想「六畜興旺」就「六畜興旺」,起碼救了他一命。

如果一向不信邪的展無痕都說是她的功勞,那麼他就不該恩將仇報地嚇得她面無血色。

若不是她的利祿春聯帶給他好運,說不定他真的一命歸西等不到兄弟送解藥來,到了地府仍是個糊塗鬼,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情。

「命在妳腳下,野丫頭。」常天競動了動身子提醒她,有條命正被她壓著。

她不敢往下瞧的畏縮神態讓他直想發笑。「野丫頭,妳好心一點別壓著我,當肉墊的滋味並不好受。」

「肉墊?」難道……是她摔下來時……吳祥安戒慎又恐慌地往下一瞧,一件眼熟的白衣多了幾個手印,大小形狀和她的手形差不多。

「下次探病請走正門,相信有很多人恭迎妳的聖駕。」否則摔死沒人埋。

一見是人她就放心了,膽子也變大了。「你幹麼裝鬼嚇人,我是來看你死了沒,怕你砸了我的招牌。」

「我可沒說我是鬼,是妳做了虧心事才生暗鬼,我好好端的躺在這裏能做什麼。」他矢口否認捉弄她一事。

「你……」好,是她理虧,她不該爬牆。「我先聲明,你先前的病不是我下符咒害你,你不能賴在我頭上。」

「我沒說是妳呀!」瞧她緊張兮兮的模樣真有趣,叫人想捏捏她嫩如凝脂的粉腮。

嘴一噘,她不平的搥了他胸口一下。「不是你會是誰?你娘還一口咬定是我搞的鬼,非逼著我寫張聯子祛邪。」

「所以妳氣不過就寫下『六畜興旺』四個字,欺她大字不識。」他娘能幹的地方在於持家,鬥大的字能識一、二就不錯了。

「誰說的,她還會念六、旺,直誇口說我寫得好,常家要六六大旺。」反正就是旺嘛!管他人旺還是畜旺。

常天競一聽,不怒反笑的不能自己,笑聲震動胸腔,讓忽覺有違禮教的吳祥安連忙要起身。

可是她的動作太快,沒注意裙壓在他身下,一個驟起發出撕撕聲,裙帛的撕扯力讓她重心不穩地跌了回去,整個人正好趴在他身上。

刷地,她失去血色的小臉一下子紅豔無比,兩頰的熱氣真可以蒸蛋了。

她笑不出來只覺得很荒謬,又想哭了。

不過她哭不出來,剛才哭得太累了,眼睛好痛,她怎麼可能讓自己更痛,要哭也是他哭,都是他的錯,莫名其妙地出聲害她……

「啊!」

兩眉微蹙,常天競露出忍耐的神色「又怎麼了?」

「你們家的樹推我。」太可惡了,不然她也不會失手摔下來。

望著牆外那棵老樹,他似乎聽見笑聲?「麻煩妳看清楚,樹在牆外。」

意思是不算家樹,與他無關。

「不管,它害我受驚就是棵壞樹,你應該為民除害把它連根拔起。」害人的樹要早日剷除,免得遺禍鄉裡。

一聽她要連根拔起,老樹的枝葉似在顫抖,一下子掉了一大片樹葉像要枯萎了。

「妳是賊不是民,我沒必要為妳除害。」尤其是她還趴在他身上,少了半片裙的春光十分撩人。

他不是柳下惠,沒法坐懷不亂。

苦著一張臉的常天競儘量不往她雪白細嫩的小腿肚瞧,不瞭解為何單對她裸露於外的一截藕白感到興趣,多少紅顏佳人投懷送抱皆不為所動,偏偏是她。

論容貌她不及玲瓏表妹的一半,要說性情又不如盼盼溫良可人,甚至是毫無才情,隨手在街上一撈,十個有八個都比她強。

她惟一動人的地方大概是朝氣吧!隨時都看她興致勃勃地朝目標前進,不見她沮喪或失望的始終帶著笑容,無憂似天真的孩子備受寵愛,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影響不了她。

「人家才不是賊,你不要隨便誣賴人,像常夫人一樣信口雌黃,我、不、是、賊--」她氣惱又慎重的揮舞著拳頭,不高興被人當作賊看待。

「只有賊才會爬牆而入,妳若不是賊又何必攀牆?想私會情夫……」

他話還沒說完,一位路過的婢女見到兩人相迭的身影突地放聲一喊,在他們來不及反應時,一群人已好奇的在附近圍觀。

真應了一句話,水清魚自清,水濁魚不存,這不子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。

「我…….我要回家……」人沒死就好,她不用擔心惡鬼纏身。

表情為之一愕的常天競可不想放吳祥安走,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,她怎能一走了之,誰叫她有門不走偏要爬牆,足下不穩的跌在他身上。

孽呀!

緣呀!

她只好認命,否則…….


「私定終身?!」

錯愕不已的吳祥安膛大驚駭雙眸,當自己聽錯般不願面對現實,發麻的頭頂有一服寒氣灌入,直透她全身泛著冷意,幾乎無法動彈。

她無法相信耳朵聽見的謬言,她幾時和他情深意長,難解難分來著?前後不過見過兩次面而已,而且下場都非常淒涼,他怎麼說得出這種爾等之事。

後悔極了。

非常後悔。

她應該先寫幾張趨吉避凶的黃符帶在身上,黃曆上早說今日諸事不宜,偏偏她仗勢著有個法力高強的道士舅舅撐腰,以為妖魔鬼怪不敢近身。

沒想到群鬼退避卻換來一場人禍,要是早知道他會這麼無賴,八人大轎來抬也不跨過那嚇死人的朱門,讓他「死得其所」。

千金難買早知道,萬金難堵悠悠眾口,這下子她是一腳踩進爛泥裏,難拔。

阿爹呀!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女兒別被賴皮纏上,不然沒人早晚三支香讓你飽食一頓,下輩子投胎當窮鬼可別怨我。

「咳!咳!我耳背沒聽清楚,你再說一遍。」有膽的話。

不受威脅的常天競一臉笑意地望向堂上高堂。「我與安兒兩情相悅、情投意合,私底下已有白首偕老的約定,望娘親成全。」

「成全?!」又重咳了兩聲,常夫人不太滿意地低哼。「你忘了你有婚約在身,妻未進門先納妾有違家訓。」

哪來的家訓,為何他毫不知情。納悶不已的常老爺一味乾笑,不介入妻子與兒子的紛爭。

「娘,上了年紀的人總是記性差,要兒子我提醒妳昨天答應的事嗎?」他不會讓她輕易賴掉。

常夫人立即裝傻的說道:「什麼事?提醒我該上觀音廟求菩薩保佑我們一家無妳無難,別被符咒呀、妖女什麼的給害死。」

「妖、女--」妳才是老妖婆吶…….

求人一種嘴臉,背過人後又是一種嘴臉,千拜託萬拜託地哈腰低頭,這會倒成了妖了。

「安兒,別惱我娘,她說的妖女另有其人絕非指妳,妳是天女下凡。」口若懸河的說著,常天競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堪稱一絕。

秀眉一飛沖天,她咬牙切齒的拍開他意圖不軌的手十分怨恨。「別叫我安兒,我們沒那麼熟。」

可惡,都是他害她遭人指稱是妖女,他還好意思打圓場,若無其事的將錯就錯到底,無視她要求離開的決定,捉著她不肯放手。

「噯!害臊了,我們的『關係』大家看得一清二楚怎麼會不熟呢?有我在沒人欺負得妳,除非我娘太過虔誠,希望府中多個和尚念經、拜佛、涅盤上九天。」

商人之子嘛!多少學到些皮毛,綿裏藏針的手腕可是有家學淵源,拐起人來挺有模有樣的。

他一語雙關的暗示聽得高堂們心驚,一口氣憋著不敢說重話,就怕他真的出家當和尚,讓單傳的常家從此斷了香火。

但是有氣不發更難過,壓在胸口糾結成郁,自然對他維護的人不生好感,暗自以眼神瞪視,看能不能逼退不自量力的小家碧玉。

常家是大富之家,豈能容鴇母之女入門,門不當戶不對只會遺人話柄,他們丟不起這個臉。

「哎呀!我說安姑娘真好本事,拿了什麼符給我家競兒吃呀?瞧他對妳好得連我這個娘都吃味。」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,妄想高攀桐城首富。

「我才…….」

「人家安姑娘是菩薩轉世要普渡眾生,咱們競兒哪敢褻瀆神之女喲!豈不是要遭天打雷劈。」說著反話的顏姨娘笑聲尖銳。

去他的菩薩轉世,分明嘲笑她是神女,以色侍人的青樓女子。很想回嘴的吳祥安才一開口,不甘寂寞的徐姨娘也來插一腳。

「大姊、二姊呀!妳們說話要小心點,萬一惹得人家不痛快在茶水裏下符,妳們就會像競兒一樣傻呼呼的讓人牽著鼻頭走。」

當他是牛。

日照熙熙,暖陽乍寒。

屋外是風雨欲來的低迷,屋內煙硝彌漫,滿是火氣,除了心知肚明的常家父子外,一屋子的女人脾氣都不是很好,有拆房子的可能性。

不過常家有得是銀子不怕她們拆,老房子住膩了也該重起樓閣,除舊佈新剛好迎接圍爐之夜。

「哎喲!多虧妳提點我,否則我不明不白的發病還不知要找誰醫治呢!」她可憐的兒子差點被整得死去活來。

啊---受不了、受不了,她幹麼要受這種氣,她發誓今年絕不替常家寫一副春聯,讓他們窮一年不好過冬,來年穿破衣。

不把利祿給他們了,老的無恥小的奸,誰希罕他們家的無賴,她根本是被拖下水的倒楣鬼。

「姓常的,擺平你一家子的瘋女人,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。」挽起袖子,吳祥安揚言要他好看,但……

姓常的老爺唯唯諾諾的點頭,就怕這小娃兒出手太狠,打歪他惟一可看的財富鼻,惹得兒子笑不可抑地握住掙扎不休的蔥嫩纖指。

瞧這氣憤的小臉多生動呀!線條分明無心機,常又競愈看愈順眼的佩服自己洞悉先機,早一步將她扯進自己的渾水中,免得娘親逼婚不成,又要將玲瓏塞給他。

只是他得好好琢磨琢磨,這顆明珠該不該讓她發光,是否會讓閒散的他變得忙碌,他實在不想豎立太多敵人,濯濯隱於市必有他的道理

「爹,她使喚的人是我,你不用心虛。」教妻不嚴非他之過,總要有勇者去承受。

「老爺--」

雙目一瞠的常夫人兇惡的瞪著丈夫,不滿他胳膊往外拐,盡扯自己人後腿。

「夫人,妳就少說幾句,難得競兒喜歡上姑娘,妳就別挑刺剔骨地嚇跑人家,萬一他真跑上山當了和尚,妳下半輩子要靠誰呀!」他要重振夫綱。

「好呀!你這個老不修為了個外人數落我,你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。」老的小的全著了她的道,好個厲害的丫頭。

氣憤蒙了心眼的常夫人忘了曾如何吹捧她是天女下凡,救人無數的大善人,施符化解了兒子的災劫,是個人美心善的好姑娘,耿耿於懷兒子及丈夫的偏袒,心裏不舒服的遷怒。

船過水無痕,再大的恩情也會煙消雲散,在她認定是寫利祿春聯的女子下符害他兒子無故病倒,自然對她沒什麼好印象。

尤其是她上門求助時,心情不好的吳祥安也沒給她好臉色,百般刁難才勉為其難的寫了四個字,讓一向被人奉承慣的她很不是味道。

先有因,後有果。

一想到兒子的命差點救不回來,那千般的好不及為人母的私心,誰願討個會頂嘴的野丫頭為媳婦呢?豈不是要氣死自己。

看來看去還是玲瓏好,乖順、聽話又沒什麼脾氣,窩心地讓人想多疼她一些。

「娘,安兒怎麼會是外人,一旦我們成了親她就是妳的好媳婦,哪有裏外之分。」喔!不行,不准點頭。

自稱武功不好的常天競挪指一點,頸項微麻的吳祥安回頭瞪了他一眼,以致把舌尖的話縮了回去,來不及撇清和他的關係。

「成親?」常夫人冷靜的吸了口氣,制住丈夫開口。「那玲瓏呢?要同日進門嗎?」

眼中含著笑意,他取出摺扇假意揮汗。「娘呀!妳不覺得人太多會悶嗎?一個娘子我都無法全心照顧了,何必再丟個怨女給我,我只要安兒。」

「瞧瞧你說得是什麼話,多妻多妾多福氣,玲瓏的嫻雅婉淑才是你的賢內助女,蓬門之女哪能和她比,你別犯糊塗了。」她是為反對而反對,爭一時之氣。

「是不必比了,既然娘認為多妻多妾多福氣,明兒個我上倚春樓將爹的老相好全帶回來,娘要善待這些福氣呀!」常天競半是打趣半認真的揶揄自個娘親。

「你……你敢--」不孝子,敢幫著外人氣她,真是白養他了。

「娘都無容人之量為何要我廣納妻妾?妳想讓我心愛的安兒傷心嗎?」他似真似假地玩起身側佳人的發絲。

發現自己走入瘋人窩的吳祥安吊了吊白眼,心裏有氣也早就散了,和瘋子講理是講不通的,只會氣死自己,從頭到尾她什麼都沒說,可是卻成為箭靶。

想走走不了,想辯解又沒人肯聽,她再一次後悔做了一件錯事,還有那棵該放把火燒個清光的老樹,居然敢推她。

驀然,她想起娘撩撥客人的神態。

百尺金鋼繞指柔,水利斷金,她何不利用娘那一套取悅客人的方法來脫身呢?

一想到此,她的眼神變得神似陶忘機的媚波流轉,菱嘴微翹的偎近,挑情地吐出蘭芷香氣,哎呀一嗲地勾起小指拋媚。

她從不曉得自己的嬌媚有多誘人,平時好動的性情叫人看不出她潛藏的媚色,嫣然一笑如冬雪初融,震住了振振有詞的常家大少。

就在這一失神,巧媚的笑容一轉靈活的淘氣,嚇人似地發出大喝聲,趁其怔忡中一溜為快,腳程極快的奔離至大廳口。

倏地,她回過頭來一吐丁香舌,鬼臉一扮地得意大笑。

「把銅鏡擦亮些照照尊容,別在臉上貼金了,我吳祥安再沒志氣也不會嫁給無賴,你們當寶我當草,踐踏之。」

一說完,她當真用力的踩了兩下地以示不屑,鼻子一揚神氣的走了出去,沒瞧見白衣男子一臉好笑的柔光,以及三位面色鐵青的夫人僵硬如石。

惟一不受影響的常老爺照常喝他的鐵觀音,一口甘潤口齒生津,快樂似神仙。

人生至此,何樂不為。

[ 本帖最後由 lancy323 於 2008-7-27 12:17 AM 編輯 ]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8 AM

第五章

「你走開啦!別再跟著我,別仗著個高就擋我太陽,我叫我舅收你。」讓他魂飛魄散、永不超生

常天競輕笑一逸,惹得心煩不已的吳祥安更加心煩,瞪了又瞪還是不走用飄的白色身影。

其實也不算在飄,只是足音輕得似貓,悄然地叫人幾乎遺忘他的存在,若非他不時用手撩撥,她真當他是白日出現的遊魂。

「別這麼無情嘛!好歹妳是我未過門的小娘子,我不隨身保護怎安得下心。」他就是愛逗弄她,一天不見她發火就沒法睡個好覺。

所以嘍!只好委屈好了。

揚高的嘴角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錯,笑顏逐開地和錯身而過的街坊打招呼,不在乎身側有張氣呼呼的小臉,正想找兇器好砍他一刀。

不管有沒有人在,小娘子小娘子地掛在嘴上,讓她氣惱又怨懟的愈走愈快,閒散的他只好多走幾步配合她,免得到頭來她怨他不貼心。

「你閉嘴,你不要做人是你家的事少來拖累我,我和你河井分道不同流,你一天不煩我會死呀!」害她差點又被娘罰跪祠堂。

「哎!我到底是人還是鬼呢?一下子咒我死,一下子又要請妳舅來收我,妳說我是陽世鬼或是陰間人?」

或許他什麼也不是,只是她眼中的討厭鬼。

常天競莫名的一笑,看得吳祥安直冒火。「無緣無故你在笑什麼?鬼附身呀!」

瘋瘋顛顛的,沒點正經樣……咦!好熟的一句話,好象娘常用來罵她,背脊一凜,她叫自己別亂想,以免被他染上瘋病。

「又是鬼?」他詭異地朝她一呼氣。「某人似乎特別怕……」

「常、天、競---」他要敢說出去,她非剝了他的皮不可。

「小生在此有禮了,娘子腳酸了嗎?」他願借背一用,人駒護送。

「你才腳酸了,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,看到你那張臉會倒楣一整天。」她嫌棄的將頭扭開。

視同奇恥大辱的常天競笑臉依舊,但眼神多了銳利。「小娘子心腸好狠喲!一夜夫妻百日恩,你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,不念舊情。」

「你…….你不要再胡說八道散播流言,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?」愈走愈急,甩不掉跟隨其後的白影讓吳祥安非常不甘心。

同樣是一雙腿,不信跑不贏他。

「害?」眉宇微沉,他想他不會喜歡她接下來的話。

「少裝一副無辜的表情,你是我見過最卑鄙無恥下流的人,別以為自己做過什麼事沒人知道,老天遲早會下道雷劈死你。」氣憤的推開他,她死也不肯跟他並肩同行。

關於她的流言已經多不可數,不需要再添一樁讓自己難堪,她要討厭他到進棺材的那天,老死不相往來。

倏地捉住她的手,少了戲謔笑容的常天競多了一絲嚴肅。「我做了什麼事?」

「你……你還有臉問。」她氣得滿臉通紅,很想撕咬他的肉。

「君子坦蕩蕩,我自問沒做過什麼虧心事,為何沒臉問過明白」他不想平白背個黑鍋讓她怨恨

「如果你是君子豈不是天下大亂,有膽吹噓和我有一腿卻沒膽承認卑劣的行為,我瞧不起你。」

啐了他一口口水,氣呼呼的吳祥安根本不看他驟然一冷的神色,噘著嘴自走自的,巴不得他從此消失面前,永生永世不相逢。

那天她走出常家大門以為沒事了,不過是一場惡意的捉弄罷了,沒放在心上當是被瘋狗咬了,睡上一覺大家都平安。

沒想到接連幾天她走在街下老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很怪異,詭譎地讓她開不起一絲玩笑,好象她少了一件衣物似。

要不是她娘怒氣衝衝的用鍋蓋敲暈了一名酒味沖天的嫖客,她也不會由宛宛姊口中得知那件事。

原來坊間流傳她是常天競包養在外的女人,淫蕩無恥的與常大少苟合於自家後院,忝不知恥的妄想攀上常家少奶奶的位置,甚至頂撞三位當家夫人。

後者她承認她是出言不遜,誰叫她們太囂張了,不把人當人看的加以羞辱,她不反擊還算倚春樓陶嬤嬤的伶俐女兒嗎?

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,誰說老鴇的女兒就一定低人一等,逢年過節最好別來求她寫張春聯畫道符,她寧可少賺一點也不看人臉色。

「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,我幾時和你有過肌膚之親,幾時拿過你的銀兩,信口開河害了我不打緊,幹麼連累我娘遭人恥笑不會教女。」

「你們常家有錢是你們的事,教出的兒子也沒好到哪裡去,我眼光再低也不會瞧上你這個不事生產遊手好閒的浪蕩子,你要玩去玩別人,我絕不洩漏常家是有恩不報,有仇必索的偽善人家。」

「我沒說。」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。

「少來了,你以為我會相信背地裏捅我一刀的人嗎?名節固然重要,可是毀在你手中讓我很不甘心,早知道我就隨便找個人嫁了,省得讓你糟蹋。」

說著氣話的吳祥安沒發覺他的臉色愈來愈沉,逐漸凝結成一股烏氣。

「我不准。」

他在說什麼鬼話,她怎麼聽不懂。「不要突然冒出莫名其妙的話,你別靠我太近。」

她又一把推開他,逕自走向另一邊。

「不准妳隨便嫁人,要嫁只能嫁給我。」霸氣十足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
「呀!你……」好象變了個人似,他是常天競嗎?

當她懷疑的發怔時,她習慣的那張謔笑臉孔突地湊近偷香。「哈!唬住妳了吧!」

「你……你無聊,這樣嚇人好玩嗎?」老鼠不管鑽到哪戶人家一樣是老鼠,令人厭惡。

有什麼辦法能讓她擺脫他呢?

上次走進人滿為患的市集,她想他應該沒法在人群中跟前跟後吧!提了滿籃藥材開開心心的閒逛,順手挑了一條絲絹打算送給青崖,誰知背後多了一雙手幫她付帳,笑聲宏亮的怕人不知道他是常家大少。

還有一回她故意繞到繡莊瞧瞧,借機由後門開溜,哪曉得他有如鬼魅般無所不在,神通廣大的站在轉角等她,手上還端了碗吃了一半的豆腐腦問她要不要嘗一口,好象他等了很久似,怪她走得慢。

諸如此事不勝枚舉,她快被他纏得喘不過氣,想做做壞事都不成,讓她悶得全身長黴,楣上加黴萬事不順。

「是挺好玩的,妳不覺得?」她這輩子註定是他的人,誰也搶不走。

有某種覺悟的常天競笑凝著她,為她臉上不被流言打倒的堅決而微泛柔光,她不嬌弱也不強悍,擁有介於二者的堅韌,不輕易向命運屈服。

老鴇之女又如何,即使流言纏身她還是不認輸,非要向命運挑戰看看,看誰敢輕視她的出身。

「一點也不覺得。」吳祥安憤恨地擦著他碰過的臉頰。

「我想也是。」他故作傷心的垂頭喪氣,不一會兒又咧齒嘻笑。「帶妳去一個地方。」

「不必了,常大少是高貴閒人,我們這種小家小戶高攀不上,麻煩你讓讓。」她不客氣地踩過他的腳走進一間陰暗的店鋪。

「買東西?」他一臉興致勃勃的湊向她頸後,看她挑了什麼有趣的玩意。

黃紙?

紅紙?

朱砂和墨台?

「安姑娘妳來了,妳要的紙樣我全給妳包好了,待會幫妳送過去。」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東家靦然的朝她一笑。

「不用了,我自己來就行,反正也不重。」怎好麻煩人家小哥跑一趟,太過意不去。

「沒關係、沒關係,我娘常說安姑娘是好人,要我多……呃!幫襯點。」臉微紅,他不太敢直視她。

他娘常說娶妻當娶吳祥安,功名利祿不愁少,要他努力點將財神爺娶回家供養。

「多謝金大娘美言,回頭記得幫我問候她老人家安好,過些日子有空我會去找她聊聊。」人家對她好一分,她便還人十分好。

錢債好還,人情難還。

他喜出望外的捉住她的手。「真的,什麼時候?」

「放手。」

尚未感受到佳人的手溫,冷冷的嗓音低沉的懾人,嚇得他趕緊縮回手。

「你怎麼還沒走?」人家少東又沒惹到他,幹麼一副人家偷了他娘子似橫眉豎眼。

「我家娘子都讓人輕薄了,我哪走我開呀!」常天競的笑意依舊,卻多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寒色。

又來了,他就不能正經些嗎?「拜託你別再破壞我的清譽,我還要清清白白的做人。」

「嫁給我不就成了,為夫的任妳差遣。」婚事成了定局,誰也沒法說她閒話。

趁吳祥安沒注意時,常天競露出異於平時的冷厲睨視少東家,警告他少打她的主意,否則他會讓他在桐城待不下去,一輩子與乞丐為伍。

「等哪天常家沒落了再說,我很忙,沒空陪閑少四處晃蕩,你別再跟著我。」年關將近,她又可海撈一票。

符呀春聯最好賣了,不及早準備怕來不及,每到年前商家總會趁機哄抬紙張價格,她必須多囤積一些以免買貴了。

「娘子不付帳嗎?」沒那麼好的交情吧!那個沒膽的傢伙憑什麼讓她另眼相待,好聲好氣。

「不是你會付……」一說出口,她頓時愕然地瞠大驚悚的雙目。

在不知不覺中,她習慣有個人跟在身後付帳,渾然忘卻他是她最討厭的人。

不過常天競倒是很開心,擠眉弄眼地牽起她的手,一錠銀子由天而落地砸向少東家的腦門,他咚地一聲往後倒,不省人事。

「我就知道安妹最有心,怎麼會辜負我可表日月的癡心呢!連上蒼都被我的深情所感動。」看什麼看,想嚇跑我的小娘子呀!

他眼睛這麼掃過去,一旁聽見他話的百姓趕緊跑去暗巷,先吐一番。

感覺麻木的吳祥安斜睨他一眼,大歎他是上天派給她的劫數。「常大少,常閒人,你有沒有認真的時候?」

任由他掌心包握她手心,她已經有點累了,老是被他耍著玩實在叫人氣惱,可是又無計可施,只好等他玩厭了,不然還能怎樣。

總不能舉家搬遷吧!娘的倚春樓可搬不走。

「妳沒發覺我正認真的看著妳嗎?」溫柔的望著她,他含笑的眼眸中透著一抹她看不懂的流光。

在他時真時假的笑臉下,她反而心有存疑。「又在耍人了是不是?我沒那麼容易上當。」

報應呀!報應,玩多了總會出事。常天競苦笑的自嘲。「至少我沒傷害過妳。」

「哼!難道那些不堪的流言是我自己傳出去的?」她擺明瞭不信任他。

「我會查明真相,還小娘子一個公道。」不過流言成真也不錯,至少他賺到個妻子。

他心底大概有個譜,知道是誰策畫了一切,縱容是傷害的開端,他也應該負起部份責任。

「憑你?」她恥笑的一嗤。

「真人不露相,露相非真人,我……小心。」

流星般銀光一閃而過,原本避得過的常天競遲疑了一下,一根寸長的銀針沒入胸口,他頓時雙腿無力的跪立於地。

隨之而來的劍光更讓他避無可避,受損的內力無力招架,一時間劍起劍落,雪白的衣裳也染上令人驚心的紅,滴落一地。

在他黯沉的眼瞳深處有抹冷笑未被發覺,沒人發現為何在重重包圍中,他護在身後的女子卻毫髮未傷,只是驚得無法言語。

接著,她失去意識,身子拔空而起,留下一地未幹的血漬,以及七具身首分家的屍體。


「蠢。」

「喂!你想用一個字打發我呀!」哪有那麼便宜的事,至少多給他一點關愛的眼神。

「蠢到極點。」

「喔!好多了,還是自個兄弟夠義氣,多罵我幾句。」因為他欠罵。

「我不是你兄弟。」冷若冬霜的男子幾乎要將他丟到後山喂熊。

「別客氣了,你這個獨行俠一向急公好義,救危扶弱,兄弟我銘感五內,改天送上美女一位以茲報答。」常盼盼。

這樣算不算恩將仇報?

「為什麼不避?」展無痕不解,憑他的身手,世上沒幾人傷得了他。

抓了抓頭,常天競難為情的望向身側的「理由」。「會傷到她。」

「你玩真的?」就為了她甘受毒針封喉。

要不是內力深厚及時封住毒血逆流,九條命也不夠他用。

「什麼真的假的,十幾年兄弟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?你以為我會隨便讓個女人跟在我身邊。」為什麼沒人相信他是認真的?

光是府裏的三尊菩薩就夠他頭大的,他視女人為畏途,能避且避,不能避就裝瘋賣傻的混過去,絕不陷自己於女禍之中,如爹一般有家待不得盡往倚春樓聞香。

眾所皆知他這閑少最厭惡女人,坐懷不亂地出入煙柳之地只為揪回好色的爹,沒染上半絲脂粉味。

外人傳聞他有斷袖之癖他也認了,因為他真的對女人不感興趣,一度以為自己有問題,直到安兒的出現。

一開始他是抱持著有趣的心態逗逗她,像是逗弄鄰家的小貓,不時撫撫牠的毛,搔搔牠的小肚子,看牠舔足抹臉的可愛模樣。

相處久了他的心態變了,不看看她心不安,看了之後又想逗弄她,然後瞧她直跳腳的嘟起小嘴。

「看不出來。」展無痕冷血說出眼見之實。

雙肩一垮,常天競變得沮喪不已。「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傷人嗎?我對她比親娘還好。」

怎麼會看不出來?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用心,不然怎麼會有人想殺她好試探他的虛實。

「老話一句,看不出來。」他只看見一隻很黏人的老狗搶著付帳。

「你眼睛瞎了呀!沒瞧見她睡在我床上。」他氣憤的壓低聲音怕吵醒了他的小娘子。

「容我提醒你,這是我的床。」他好意出借。

咕嚕幾句的常天競沒好氣的說道:「你可以當我們不存在嗎?」

「可以」他將傷藥往他背上一貼,痛得他齜牙咧嘴。「別挑我路過時受傷。」

「你知道了。」還是瞞不了他。

「除了她,你的另一個原因呢?」這些傷根本不必發生。

他故作灑脫的睨了一眼。「我不想殺生。」

「換個讓我覺得你不蠢的理由。」他殺過的人絕不亞於他。

「劍魔。」

展無痕的手忽地停在半空,有點難以置信。「他們還不死心?」

「劍魔雖死,但他的劍和劍譜仍在,很難不引人覬覦。」神情沉重的一說,他為護劍心力交瘁。

一個隨時可能喪命的人怎能涉及情愛,他把持自己不往情關掉,以為能終此一生絕情棄愛,不讓任何一個女人為他擔心。

可是他千算萬算不及老天的捏指一算,讓他遇上必須守護的人,他不活長一點都不行,平白地將她讓給其他人他會死不瞑目。

為了她,他得保存實力不與對方正面衝突,假意落敗好保她周全,劍不在手他無法施展十成的功力,反而毀了他多年的偽裝。

他的武功的確不高,在武林名人百曉生的武林譜上他排名第三,上頭還有兩人勝過他,一是已逝的劍魔,一是行蹤不定的無名老人。

展無痕斥了句,「你真該死。」擁有武林兩大至寶,他不死也難。

「說句我不知道的話。」起碼給些同情。

「我不會幫你。」因為他也有必須守護的人,即使她毫不領情的甩開他的手。

常天競低笑的喝下一碗解毒湯藥。「別太篤定,兄弟,凡事總有意外。」

「這是最後一次。」他斬釘截鐵地回以絕情。

「好吧,頂多下一次我不挑你路過時受傷,我會直接把人丟給你。」讓他開劍試鋒。

「你說什麼?」目光如箭的一射,展無痕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時日以來,他為她磨成的無賴會用在他身上。

笑得奸佞的常天競輕撫酣睡佳人的嬌容,不理會他的憤恨。「兄弟有仗義之情,你不會見死不救的。」

就像明知道他一身的傷是故意湊上前讓人一試,而且不傷及要害,他仍忍不住一出手地連傷七條人命,毫不留情讓自己卷戊一樁陰謀中。

知交滿天下,真心僅一人也了無遺憾。

面冷心熱的人註定要吃虧,剛直的不知變通,因此才值得深交。

「我、不、是、你、兄、弟。」後悔出手相救的展無痕狠厲地眼睇向他。

「呵……你就是太認真了,偶爾學學我當個閒人,別老是以蒼生興亡為己任的耗損精力。」人生苦短,得意須盡歡。

「那是你有三個能幹的娘撐住一片天,否則你這閑少也當不了。」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
「那倒也是,不過有時候也挺煩的。」常天競笑了笑,謔眸中隱含精光。「對了,你上回要我提防誰?」

話上於一半,猜得挺含糊的,就怕一丈差三尺,失之交臂。

「別告訴我你心裏無譜,我不打算替你收屍。」展無痕冷嗤一聲,冷然的面孔出現一絲不齒。

不齒他的裝瘋賣傻,冷眼嘲世卻裝出一副凡事熱中的模樣欺瞞世人。

「是有個人,但是……」常天競笑意頓收,精芒銳出。「你確定嗎?」

雖然三個娘囉唆又煩人,老是讓他往妓院逮人,但為人子總要盡些孝心,不願白髮人傷心,平常鬥鬥嘴也滿熱鬧的。

平靜而閒散,小風小波是為愜意,浪大了大家都不好受,走到那一步恐怕人心脆弱會承受不起。

「我能肯定她不懷好意,而且有可能出自『眠月宮』。」眼神足以窺探出一個人的好壞。

「眠月宮?!」常天競倏地一直身,森冷的黑瞳佈滿陰騺之色。

展無痕點點頭,「不敢確切地給予答案,但她和眠月宮往來密切卻是不爭的事實,『戀蝶』出自眠月宮宮主之手。」若非宮中之人亦有所牽連。

上回中毒一事他稍微追查了一下,醫聖之後的他專精鑽研奇毒怪症,一知源頭便循線追蹤,一直追到武林中最神秘、駭人的眠月宮。

眠月宮,一個以女人為主的武林禍害,常以吸食男人精血以助練成武功,手段陰狠不下於男人,冷血無情地踩著男人的屍體登上武學高梯,絕不容許弟子背叛或愛上男人。

武林人士痛恨它卻不曾合力圍剿它,因為它太過神秘了,至今仍查探不出建於何地。

目前得知乃一地下宮殿,至於入口處隱於一片湖光山色之中,不精五行八卦者難以通過沼地密林,變化萬千的陣形困死不少英雄俠士,至今無人敢輕易嘗試。

「她那麼想要我的命?」居然和歹毒的眠月宮合作。

「或許她不知『戀蝶』是一種毒吧?」展無痕滾動的咽喉中似發出一絲笑聲。

「什麼意思?」他的表情太詭異了,肯定沒好事。

果然。

「有種讓男人欲仙欲死的春藥也叫……」戀蝶。

張大不可思議的眼,常天競低噥地咒駡幾句。「她會不會用錯了地方?」

當時他正要前往妓院逮人,真是春藥也無益於己身,僅是讓他一宣獸欲於妓女身上…….

等等,妓女?

莫非倚春樓中也有眠月宮的人?

倏地,想起一張可疑的清豔面容。

非豔即媚是眠月宮的特色,用以控制男人的心志。

「誰不指望當上常府少奶奶,捉姦在床還抵賴得掉嗎?」展無痕冷冽的語氣中隱含幸災樂禍。

低咕聲加深了幾分。「原來你也會說笑。」

如果用在別人身上,他絕對會捧自個兄弟的場大笑一番,可惜他消遣的對象是他。

「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……跟你學的。」一抹微波漾蕩深黑眸底。

「是哦!倒是我教壞了你。」常天競低望著被他點了昏穴的俏丫頭,百感交集的情緒浮現心頭。

隨著他柔化的目光往下瞧,不以為意的展無痕說著,「帶著她你會很辛苦。」

「甘之如飴。」他面露柔情的笑著。

「對方已盯上她,你小心為上。」多了個女人在身邊總是縛手縛腳。

「我儘量。」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,總有他防不到的角落。

展無痕忽然想起一件事的看向床上女子。「你還記得前年官拜三品,入朝為仕的高大人嗎?」

「怎樣?」

「據說他向崇奉道教、篤志玄修的皇帝進言,桐城有位能保人利祿加身的玄天女,道法高強,能以符令禦鬼神,因此令龍心大動的帝王有意下江南一趟。」

「什麼能禦鬼神,分明是誇大其詞。」以訛傳訛,在他看來她不過是平凡女子,哪來玄妙道法。

又不當道姑何來道法一說,趨炎附勢,欲藉此平步青雲,得昏庸皇上寵任。

「不管是真是假,後宮佳麗雖多尚能容人,她的容貌稱不上絕色卻也可人,別讓她成為深宮幽雀,一輩子飛不出大牢籠。」

難得大發善言的展無痕說來中肯,聽得常天競心有戚戚焉,不想個辦法將她留在身邊,她終究會愈飛愈遠,沒入雲霄。

冷眸一消,繼而換上一張玩世不恭的笑臉,他已經知道要怎麼樣做了,就看她配不配合。

別怪他使詐,誰叫她哪裡不跌偏跌入他懷中呢?

這是天註定的姻緣,逃也逃不掉。

笑意熏然。

眼底染上一抹春意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8 AM

第六章

「什……什麼叫……生米煮成熟飯,你對我做了什麼事?!」無顏見人的吳祥安拉緊身上的錦被,滿臉通紅的遮住裸露於外的香肩,生怕有一絲處子肌膚讓人瞧了去,縮成蝦狀直往角落藏。

她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,只知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便不省人事,接下來發生何事渾然不知情。

悠悠醒來時只見眼前一片漆黑,伸手不見五指彷佛是深夜,她適應了很久才勉強能視物,模糊中她看見此處與自己的房間擺設不同。

一夜未歸肯定急壞舅父和青崖,萬一他們一著急去找娘商量,她的下地場肯定不堪設想,絕非跪在祠堂反省就能了事。

一想到此,吳祥安慌張地想下床找鞋。

誰知一隻男人的大手正攬著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,她驚嚇不已的不敢轉回身一瞧,欲哭無淚的擔心是個大麻臉或是個禿頭胖子。

更讓她吃驚的是她身無一物的躺在陌生男人身側,光裸的背脊碰觸到同樣光裸的胸,再蠢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何況她是老鴇的女兒,長年出入妓院。

莫名其名的失了身卻毫無感覺,除了全身酸痛她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,能當沒發現過任何事嗎?

可是由背後傳來的笑聲是那麼熟悉,讓她無法不懷疑這是個算計好的圈套,誘引她往下跳。

「不要隨便誣賴人呀!是妳對我做了什麼事才對。」將手枕在頸下,一臉無辜的常天競噙著刺眼的笑滿面春風,好象他剛快活一場。

事實如此,在她的以為下。

「你…….你在胡說什麼,我什麼也沒做。」她根本毫無印象。

「不,妳什麼都做了,把我蹂躪得腰都直不起來。」故意露出指痕累累的胸膛,他大歎難為大丈夫。

驚恐的睜大眼,她不敢看向他。「你別占了便宜還賣乖,我……昏過去了。」

很離奇的一件事,她身體好得很,從未有驟然昏厥的現象,哪有可能說暈就暈毫無跡象,分明有人搞鬼。

而最有嫌疑的人是眼前笑得張狂的傢伙,得意得嘴都闔不攏。

「以當下來說是我占了便宜,可是妳也別不認帳嘛!我是受妳逼迫才屈服的。」常天競一副不勝欷籲的模樣。

「我逼迫你?!」揚高聲音一瞪,錦被下滑的吳祥安連忙縮了縮地往下一沉。

他忍笑的裝懊惱,趁機欣賞她的糗態。「妳忘了自己有多粗野,拚命拉扯我的衣裳嗎?我非常樂意形容一遍妳的暴行。」

「不……不必,你只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?」她不需要知道細節,羞都羞死人了。

「妳還記得有人要殺妳嗎?」他說話時的眼神是浮掠著陰沉。

猛一想起的她忽地瞠大水媚雙瞳。「真…….真的要殺我?」

為什麼?

她向來與人不生糾紛,近日無結仇,往日無結怨,哪招來的兇神惡煞要她一命歸陰,總不會是她寫的利祿春聯不靈光引來隙怨。

陰冷的劍光閃晃著,她頭皮冷颼颼的突生一陣惡寒,差點就死於非命。

她從來沒有離死這麼近過,老見舅舅伏妖捉鬼毫不費力,她十分後悔打小沒跟他學些拳腳功夫,起碼她打不贏還能跑。

可是偷懶、好玩的她吃不得苦,一點酸痛都受不了的嚷著不學,馬步紮不到半時辰先溜到供桌底睡個大頭覺,天黑了再到廚房找東西吃。

「真刀真槍哪有假,妳瞧我這一身傷全是為妳挨的。」苦肉計一擺,常天競哀哀地出示手臂上的傷勢。

喝!倒抽了口氣,吳祥安痛得揪了一下心。

不是她心痛他的傷而內疚不已,而是慶倖不是傷在她身上,不然她哪挨得住呀!

一想到那刀可能砍在她細白如嫩筍的肌膚上,她就不由自主的發疼,好象真有人砍了她一刀,疼不可抑的深入心坎底。

「你…….你不疼嗎?」哎!她疼吶!他居然甩來甩去像沒知覺似,看得她直替他疼。

「還好,只要妳沒事,我多挨幾下不算什麼」比起他初學劍的辛苦可要好上幾倍

劍魔的武功路數怪異,為人陰沉不定,為尋傳人殺了不少不成材的弟子,直到他在山林發現筋骨奇佳的他才停止殺戮。

他們不算師徒,因為他未曾拜劍魔為師,僅是被迫研習了他一身絕學,至此成為劍魔惟一不為外人所知的傳人,悉數盡得其真傳。

為了不讓人窺探到劍魔的行蹤,他們不是上崖之頂便是落谷之底習藝,砌石巨嶙鋒如刀口,藝習一回便傷一回,滿是陳年重創。

面一赧,吳祥安微嗔的一斥。「誰要你多事來著,別指望我會領情。」

「一面銅鏡兩面人,救人還被欺陵,天理何存呀!」常天競感慨的仰天一歎,眼底的笑意盈盈。

「你不要老趁我意識不清時胡亂添話,我哪會欺負你。」她才要哭訴老天無眼,讓這無賴汙了身子。

玉壺冰心成了破玉爛壺一隻,他還好意思責怪她,簡直太欺人了。

「哎,早知道妳不認帳我一定抵死不從,讓妳毒發身亡好了。」難得做一件善事,保她周全。

「你……你愈說愈過份了,我哪有中毒,只不過有人從我背後拍了一下。」然後眼前就只有一片黑暗。

常天競暗笑的擺出慎重神色。「毒就是由掌心傳向妳的心窩,發作之快讓人措手莫及。」

「騙…...騙人,我怎麼一點事也沒有?」吳祥安半信半疑的吸吸氣,看有沒有哪裡疼不可抑。

「有事的是我,因為我幫妳解了。」他一副衰弱無力的癱平,氣息微弱的半闔上眼。

「你?」他看起來很累。

哼!他當然很累,不知占了她多少便宜,趁人之危最下流了,難怪病懨懨快死的樣子。

「安妹,妳知道妳中的是什麼毒嗎?」美色當前卻碰不得,他何苦來著。

「如果你這登徒子都解得了的毒應該沒什麼。」要說他有多大本事也沒人信服。

人家隨便砍幾刀也不會躲,無能地害她中了人家的暗算,除了吃閒飯她看不出他有了多長進,光是一張禍水相為害蒼生。

「陰陽和合散。」常天競不信她不清楚。

「有什麼了不起,不過是陰陽……什麼,是陰陽和合散?!」雙目睜如銅鈴,吳祥安驚訝地鬆開手握的錦被。

倏然一黯的瞳眸發出幽光。「明白我的不得不為吧!為了妳,我身心飽受折磨。」

「呃!這個……」她忸怩的絞著玉指,不知半片春光盡入他眼。「怎麼會有人用這種歹毒的春藥害人,通常只有…….呃…….只有…….」

妓院才有。

她聽樓裏的姑娘說過,陰陽和合散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春藥,用在姑娘家身上是為了讓她們屈服、甘願賣身,不致尋死尋活的鬧彆扭。

因為它的效用是令女人非常需要男人,若未在三個時辰內與之交合,女子將腸破肚流地化為一攤屍水,而男子則無礙。

陰陽和合散主要是給不聽話的新姑娘服用,以免她們學人家三貞九烈的不肯接客。

不過在娘的倚春樓倒無聽過,娘的懷柔手段將一干姑娘馴得服服貼貼,個個甘願喚她一聲陶嬤嬤,千嬌百媚的迎向每一位帶金帶銀而來的衣食父母。

「說不出就別勉強了,我曉得妳深覺對不起我,想好好補償我受創的殘體。」

他的話讓吳祥安好笑地露出白玉貝齒。「什麼受創的殘體,你是少了胳膊還是斷條腿,盡說些無賴話。」

「心呀!受了很大的創痛,想好了該如何彌補嗎?」果真如想像般膚如凝脂,平細溫潤。

「是你該彌補我……」不對,統統忘掉,當沒這回事。「啊!你……你在摸哪裡?!」

啪!

紅紅的五指印清晰地留在常天競左頰,他笑自己出師不利少算了她有順手摑人的習慣。

不過他也不遑多讓的圈住她纖弱嬌柔的身子,結結實實困在雙臀間,細聞她幽然輕溢的淡然暗香,輕擁著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。

他從未承認自己是君子,偶爾做些卑劣的事才符合閑少的身份,不然日子未免太無聊了。

「妳這衝動的小性情要改一改,別動不動就給人一巴掌,不是每個人都能包容妳。」他低低地在她耳畔呢喃。

漲紅了臉,兩手護在胸前的吳祥安心口直跳。「又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無賴。」

「說得也是,這身子是屬於我的,誰也碰不得。」只是暫時他無法動她,否則讓她看出端倪反而不妙。

這丫頭看起來豁達,其實骨子裏的脾氣挺倔的,吃軟不吃硬,不受世俗眼光約束。

「又在胡言亂語了,我才不屬於你,快放開啦!」她得趁夜溜回家,才不致被娘發覺她徹夜不歸。

失身的事當作一場夢,天亮了,夢也醒了,從此不復記憶。

「為夫的怎能放開小娘子妳,天一亮我就捎媒上門提親。」定下名份,看她用什麼藉口開溜。

「什麼?!」不行,不行,他怎麼又提起這事。

這陣子他跟前跟後的事她都不敢告訴阿娘,阿娘對他三番兩次上倚春樓鬧事非常不滿,老是抱怨他不識相,讓她相當難堪,早晚有一天下老鼠藥毒死他。

當時她不認識他,聽聽也就算了,從未想到兩人會有交集,只當是一件趣事幫阿娘臭駡他。

這會兒他居然拿命開玩笑的準備去送死,她怎能不阻止,他可是常老爺惟一的兒子,將來要傳承香火的,若死在阿娘手中就罪過了,根本沒法賠人家一個。

死有輕於鴻毛及重於泰山之別,她不想因為她的緣故而害死一條人命。

「妳不用擔心我娘會刁難妳,等妳這裏多了一塊肉以後,她會欣喜若狂的把妳當寶疼。」常天競輕拍她平腹暗示。

「什麼多一塊肉……」聲音消失在驚慌中,她失神地望著大掌覆住的小腹。

「妳想要兒子還是女兒呢?我們先生個女兒再生個兒子,女兒貼心。」最好有一點像她的小迷糊。

「我…….不要…….」她無神的喃喃,完全無法相信這是真的。

「不要一個要兩個呀!好,我會賣力點,絕不讓妳失望。」一人生兩個會不會難帶?

嗯!還是一次生兩個好了,省得怕痛的她生一次便不想再有第二回,那常家還是得繼續單傳。

「失望……」唔!什麼失望……「啊!姓常的,把你的賊手拿。」

可惜,她失神的模樣多可人。「我在彌補妳的損失,怕妳怪罪為夫的不得體。」

「誰希罕這種彌補,分明好色、下流,趁機吃我豆腐。」她的衣服呢?誰拿走了?

常天競打了個哈欠摟著她共枕鴛鴦枕、錦被共衾。「早點睡,明天還有事要忙。」

「你發什麼癲?我怎麼留宿在此,你睡得著我可睡不著,我要趁沒人發現前趕緊回去。」她不要被人指指點點。

「呵…….我的好娘子,妳在煩惱為夫的貞操不保嗎?」就是要讓人發現,否則他何必精心怖這棋局。

「捉姦在床」才能順理成章,讓兩家的長輩各退一步,別來「拆散」他們小倆口。

差點吐血的吳祥安氣得眼睛都紅了。「你還有貞操嗎?」

「睡吧!明天的事明天再解決,我一定會娶妳過門的。」他怕自己笑出來,連忙換了話題逗她。

「我不……」嫁。

一夜好眠,點了吳祥安睡穴的常天競將她擁入懷中,視如珍寶的寵愛著,下顎輕搓著潔白細額,無限情意蔓延在無人得見的深瞳中。

寶鑒凝青、溫泉流膩,瓊纖一抱青絲墜,冰嘗膚淺,清麝煤春,花香石髓和雲洗。

常天競微熾的眼生起惱意,瞧他將自己逼到何等境地,佳人如玉發輕枕,可憐他不得好眠煎熬輾轉,卻又怕驚醒她不敢有太大動作。

笨吶!你這蠢生,幹麼出此下策為難自己,你真要當柳下惠嗎?

幽幽淡香散於枕畔,似有若無的撩撥他,這夜好生漫長,何時才聞雞鳴。

唉!她的體態…….

撩人呀!


桃花膽薄難藏淚,柳葉眉長易覺愁。

蛾眉婉轉紅顏老,千古佳人亦成灰。


站在葉落枝冷的桃花樹下,風姿綽約的陶忘機眼泛淚光,懷想過去無憂的日子,彷佛才是昨日事,轉眼已是一十七載。

生平不識相思,不為相思苦。

識了相思才知苦磨人。

當年她便是在桃花初綻時與他相遇,情長恨話少的兩情繾綣,從不問君自何處來,芳心難抑的一味沉淪,終身托負不說愁,揚眉上喜色。

歡愛三年餘,珠胎暗結,方知君是富貴人,後悔也來不及了。

想他、念他、怨他、也恨他,不該帶她識情愛,以致終身受苦。

人前一張皮,人後一張臉,表面風光暗裏傷心,沒人知道那段錯放的情有多重,連累她成了無心人,再無力承受多餘的累贅。

一早起來發現銅鏡中的自己多了根白髮,她才發現她真的老了,年華不再。

人在紅塵中,不能不服老,那間因意氣而開的倚春樓雖然見不了人,但起碼是她用了心經營,怎麼也捨不得收起來,裏面姑娘的生計還靠她張羅哩!

辛苦了大半輩子真想享享清福,什麼事也不管地光數銀子就好,偏偏她肚皮不爭氣只生了個外向的女兒,早晚是人家的,她再寵再疼也沒有用,也要夫家肯疼寵。

十七了,都該為她找門婆家了。

販夫走卒配不上她,達官仕人又心高氣傲無容人之量,找個商人又太俗氣,教書的夫子肯定不出三天就把她給悶出病來。

桐城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真要找門好良緣還真難,總不能隨隨便便找戶人家就把她嫁了吧?將來怨起阿娘可如何是好。

想來想去,不如去找大哥批批姻緣,看那丫頭有誰敢要。

一想到此,她收起感傷拭拭淚,就怕人家笑話她老來懷春。

「青崖,妳今兒個看到我家小安了沒?」一大清早不知又溜到哪玩了,真不像個姑娘家。

青崖的表情微詫,飄忽了一下。「小安起床了嗎?我沒見她出門。」

「怎麼會?我剛去她房裏找人,可是床上空無一人呀!」被褥淩亂得像剛被躺過。

咦!等等,或者她根本沒回來,昨兒一早沒整理床鋪就溜出去了。

「我想是我沒注意到吧!她一向像陣風似的來去,大娘別為她擔心了。」小安是吉人,吉人自有天相。

「我哪是擔心那野丫頭,我怕她又給我惹禍。」她言不由衷的說著,心裏想著女兒的去處。

她這輩子惟一的債是欠了那丫頭,把屎把尿還煩惱臭蟲咬了她,一顆心不時的兜著,就怕沒帶過孩子的她養不大女兒。

見她一日日長大,她心頭的負擔是不輕反重。

從憂心她跌倒起,十數年如一日她無法不分神牽掛她,怕這怕那的希望她過得快樂,不要如她愁眉過日。

好不容易拉拔大了,人也愈長愈標緻,但性子卻愈來愈野,原本有幾戶不錯的人家有意來攀親,可是近來不知怎麼了,紛紛打退堂鼓說高攀不起。

一不是朝中大臣,二不是官宦之後,除去她真實身份不說,有什麼好攀不起,她不過是平凡女子。

「小安人很伶俐,不會有事的,大娘儘管寬心。」嘴上安慰著,但她卻覺得事有蹊蹺。

活潑、好動的小安很少早起,除非她前一天睡太多才會溜到她房裏吵醒她,逼她陪她去城東城牆看日出,喝一碗熱滾滾的豆漿。

晏起是小安的習慣,不像她雞鳴即起,先生火煮粥再喂雞,拂拂師父的法器整理道袍,然後便是一天練功的開始。

習武人的耳力極利,自始至終她都沒聽見小安的足音,以為她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,正想過一會兒再去喚她用早膳,誰知她竟不在房裏。

「哎呀!我家的小安要有妳一半懂事,我作夢都會笑醒。」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。

大概像她爹吧!不安份於社稷大事,鎮日遊山玩水看盡天下美女,欠下不少風流債。

幸好他家大業大養得起這些美人兒,要是尋常百姓家早吃不消了。

「個人有個人的長處,若是小安少了樂觀和開朗,相信繞著她轉的我們也會不開心」沒人不喜歡小安的單純,大家都樂於親近她。

雖然她有些小脾氣,但本性是良善的。

「別安慰我了,小安那個性就留給她未來的婆家去擔心,我不管了。」等她被休離了再說。

微微一訝的青崖不免問出心中的疑惑。「小安要出閣了?」

沒聽她提起呀!她向來藏不住話。

「我是有這個打算,她都十七了。」頓了一下,陶忘機似想到什麼的打量她。「青崖呀!妳好象比小安大個幾歲是吧!」

「四歲。」

「哎呀喂喲!我那個牛鼻子老道大哥在搞什麼鬼,他真要留妳一輩子呀!」想想她都二十一了,還待字閨中。

「師父待我極好,如果可以的話,我願意留在他身邊一輩子服侍他。」他讓她知道世上還有不少人不求回報的關人她

似師亦似父。

「妳這娃兒被他騙了,他又沒斷手斷腳的幹麼要人服侍,他只想拐個人來送終。」她那大哥真不像話,女大當婚都不懂。

「誰死了呀!幾時的法事,別忘了拿我的金錢劍來。年關快到還找死,真是不會挑時辰。」

特地來找罵挨的陶竟世一副沒睡醒的模樣,歪歪斜斜的道袍披了一半,手上還端了一碗熱粥,唏哩呼嚕地怕沒時間用膳。

「別一大早死呀死的觸黴頭,我還要開門做生意呢!」呸呸呸!黴運盡散好運來、黴運盡散好運來…….

呵呵地笑得極有精神,一聽見他妹子的叫駡聲,不醒也不成。「妳今天起得真早呀!尚未過午呢。」

「妹子我高興早起就早起,倒是你為人師父是怎麼當的?盡壓搾乖巧的青崖。」

「是是是,我有錯。」他不知在汗顏什麼地低問愛徒。「有事?」

「沒有。」青崖隱忍著笑意,她為師父的無辜感到同情。

「你知不知道青崖今年幾歲了?」光會替人排八字,算紫微鬥數,也不會瞧瞧自己的徒兒幾時紅鸞星動。

「二十還是二十一吧!怎樣?」帶她回來那年是八歲,一眨眼都十幾年了。

「還怎樣,你老眼昏花了呀!小安十七歲我都怕她嫁不出,青崖二十一耶!你要留她當老姑娘,一輩子沒人疼嗎?」老糊塗。

陶竟世恍然大悟地一撚長須乾笑。「她沒提我就沒問,哪曉得她已到了該許人的年紀。」

「你哦!招搖撞騙最在行,從不懂姑娘家的心事,再讓你耽誤下去,咱們家的青崖真的得留在家裏幫你、我送終。」

哪有招搖撞騙,一切憑實力。「妳說得太嚴重了,緣份到了想躲也躲不掉。」

「就是你那張嘴會說話,整天被你這個糟老頭牽絆著,她的姻緣幾時會來。」不行,不行,她得斟酌斟酌,二流道士靠不住。

「快了,快了」他像糟老頭?

自信心大受打擊的陶竟世笑得無力,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,省得丟臉。

「也別快了,反正我正要替小安挑個婆家,就一起辦了。」多找幾戶人家來挑,不信挑不到好物件。

一……一起辦?!

面面相覷的師徒錯愕不已,有點啼笑皆非。

「小安呢?」

「誰曉得,一大早不知跑哪去了,等她回來非打斷她的腿不可,看她能走到哪去。」

陶忘機氣話說得豪氣,可是人真要回來了她也捨不得打罵,做做樣子罰跪祠堂,睜一眼閉一眼的由她去,丫頭大了哪還管得了。

她是認命了,只要女兒還知道路回來就是菩薩保佑,她不敢多求什麼,能養得大已經是福氣。

「非打斷她的腿不可嗎?能不能稍微變通下。」略顯老氣的聲音氣弱的問道。

沒發覺有異的陶忘機仍一副夜叉的姿態一吼。「當然不行,她被寵壞了,不用重刑她是學不乖。」

「可是…….可是……」母女沒有隔夜仇,有必要打斷腿嗎?

「可是什麼,支支吾吾地像什麼男人,我非……哎喲!我說常老爺是太福氣,你一來我們是蓬戶生輝,咱們姑娘還沒梳妝、打扮,你稍等一下馬上就來。」

真是的,哪有人一早上妓院,忙了一夜的姑娘們全累垮了,誰有心思招呼他。她面上笑著,心裏卻嘀咕著。

「我不是…….」呃!順便也不錯。

「你要想兒還是淺淺?昨兒個來個新姑娘不比宛宛差,晚一點我叫她來陪你。」

差點點頭說好的常老爺及時想起兒子交代的大事,手一揮命家丁扛十箱大禮進來。

「陶嬤嬤……陶大娘,我今天是來提親的。」

「提親?!」他要替哪位姑娘贖身?

「這麼大把年紀第一回幹這種事難免禮數不周,陶大娘可別介意。」暗擦冷汗,他擔心河東獅會吼他出門。

他從來不知嬌媚妖嬈的陶嬤嬤竟有兇惡的一面,真是人不可貌相呀!

嚇死他了。

當他是來討小妾的陶忘機一臉和氣地拉著他坐下。「常老爺中意哪個姑娘呀?價錢好談。」

價……價錢?「是聘禮吧!我是看上妳家閨女……」

「什麼?!」陶忘機當場桌子一拍,像要和人拚命似。「你有膽再給我說一遍!」

「是……是……」他承認沒膽行了吧!「我下次再來。」

「站住!」她笑得像春花亂顫將手搭在他肩上。「說明白呀!常老爺。」

「這……這……我是來提親……」

「說過了,然後呢?」她用一雙鳳眼瞪著他,要他廢話少說。

「我是替我兒子來提親,他瞧上妳家寫了一手好字的安姑娘。」他一鼓作氣的說明來意,胸口還喘不過氣來。

「喔!你家公子……」那還差不多,她家小安終於挑戶好人家了。「咦!等等,你只有一個兒子是吧?」

「嗯!」常老爺趕忙點頭,不解她為何多此一問。

她笑不達眼地將他往門一帶。「常老爺慢走呀!有空常來玩,我家閨女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你家的常大少。」

砰!關門

門外的常老爺為之傻眼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19 AM

第七章

花襲人,人襲花。

花起花落幾回春。

胭脂淚,紅粉劫,

看人歡笑淚裏愁。

蜂不愛花,花戀蝶,

雨行淚。


胭脂樓,常夫人特地為她未來的媳婦興建的,可是裏頭住的卻不是她的兒媳婦,而是八面玲瓏的商玲瓏,常天競的表妹。

其實一表三千裡,她是幾年前才以父沒母亡為名前來投靠,人如其名深受三位夫人的喜愛,不因她是孤女身份而嫌棄。

但是她並不快樂,眉間總帶著輕愁,鬱鬱寡歡的惹人憐惜。

因為她所愛的人並不愛她。

「別再讓我說第二次,不許再傷她。」清冷的影子飽含怒意怒視著。

「她她她,妳心裏就只有她,那我呢?妳要置我於何地?」她的存在永遠比不上「她」。

「妳是妳,她是她,別忘了宮主交代的任務,最好不要妄作主張。」出了事沒人擔保得了她。

「我有哪一點沒做到宮主的要求?妳只想著她卻沒顧念我。」她不甘心,希望「她」消失。

一勞永逸的辦法是除掉「她」。

「如果我沒念及同門之誼,今日我不會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來警告妳。」她太放肆了。

她冷笑的欲上前一拉黑影之手反被閃過。「妳明知道我要的不止是同誼,妳今日特地現身也不是因為我,而是怕我傷了妳的寶。」

「我能給妳的只是同門之誼,再無其他。」她的要求超乎所能給予的範圍。

「因為妳的心全被她占滿了,撥不出小小的空間容納我,妳只為她而活。」連宮主的命令都能違抗。

執迷不悟。「別再將她扯進這團混亂中,在我心中她只是個妹妹。」

情之傷人誰沒承受過,只要傷過一回便知痛的程度有多磨人,生不如死。

正如宮主對劍魔的愛已到癡狂的地步,生不能得其心,死也要奪他最心愛的劍,以及獨創的劍譜,不惜雙手染血也要得到它。

同情她的癡心但不憐憫,愛劍勝過於愛人的人根本不值得用心,何謂劍魔,便是對劍著了魔,人反而是多餘,不配與劍同行。

眠月宮的創立就是為毀掉天下負心男子而立,但是她們也利用男人。

「妹妹?」她冷戾的折斷桂枝。「真有這麼單純嗎?」

「我不是妳,不要將我與妳混為一談。」沒有喜歡女人的癖好。

商玲瓏憤怒的眼轉為哀傷。「為什麼不愛我,妳恨女人不是嗎?」

「這是兩回事,豈能混為一談。」她太胡鬧,分不清眼前的事實。

「那我要妳遠離她,不再與她往來。」否則她絕不相信任何解釋。

「不可能。」

「妳……妳要逼我殺了她嗎?」必要時,她會親自下手。

清豔的容貌蒙上一層薄怒。「我會先殺了妳。」

「為了她?」

不語。

「要是宮主下令殺了她,妳從是不從?」她不容許逃避,為愛甘願粉身碎骨。

只要心中有她的存在。

「宮主不殺女人,妳忘了眠月宮的規矩。」女人與小孩不殺。

「所以妳來阻止我殺她,怕我犯了戒規?」她自欺欺人地找著藉口,為心底的傷找出口。

「隨便妳怎麼想,妳、我的任務不同,希望妳好自為之。」言盡於此,多談無益。

「蘇……」

「嗯!」洩漏同門身份者,死。

像做錯事的小孩,商玲瓏頭一低盯著繡鞋上的花樣。

朗朗晴日,鬱鬱庭樹。

人稱眠月宮盡出絕色,無一醜婦,林木下站立的兩道人影證明了傳聞無誤,的確姿容絕麗,氣死嫦娥,一顰一笑中皆展露出媚人的豔色。

眠月宮沒有男人。

「我不是有意的,妳在倚春樓過得還好吧?」她不喜歡看她服侍那些臭男人。

沒錯,商玲瓏不愛常天競,甚至是任何一個男人,她愛的是女人,而且是青樓妓女,若癡若狂地沒有自己。

她會接近常天競是奉眠月宮宮主之令,任務是迷惑他、勾引他,將他玩弄於掌控之中,然後誘使他交出劍和劍譜。

可惜潛伏多年來未能如願,愈來愈沒耐心的宮主開始施壓,逼使她誘之以色,委之以身,造成既定的事實貼近他,早日發現藏劍之所。

可是她辦不到,沒法子與男子有肌膚之親,她厭惡他們的體臭和無禮,難以克服心結地與之交合。

所以她偷了宮主的「戀蝶」,以為是一種催情春藥,在常天競由倚春樓回來後偷偷加入茶水中,她想她辦不到的事就由他來吧!她只要咬牙承受。

誰知她陰錯陽差地偷錯了,以致他一病不起地查不出病因,無人發覺他中了毒,只當是怪症醫治。

「嬤嬤待我極好,從不強迫我以身侍人。」這點她很感激。

雖非完璧,但在倚春樓她受到尊重,不因其身份受人低賤,這全是陶嬤嬤的功勞。

「妳別找小安麻煩了,她不是江湖中人,礙不了妳的行動。」她是真心喜歡那個樂天、沒心眼的小丫頭。

一提到吳祥安,商玲瓏絕豔的容貌刷地一陰。「誰說她沒擋我的路?是她為那閑少解了毒。」

「不是她。」她肯定的說。

小安的符令和春聯或許堪稱一絕,但絕對沒有起死回生、解毒的效用,必有高人出手相助,她必須再查一查,看是否有阻礙。

「妳就會護著她,誰都知道是她那張可笑的聯子救了他,不然我早就有機會潛入他的房裏搜查恨天劍的下落。」嫉妒使商玲瓏的臉變得猙獰。

「以我對她的瞭解絕無可能,妳不要以偏概全對她懷有惡念,她對妳毫無殺傷力可言。」她的癡纏令人厭煩。

她該如何向她說明,即使她痛恨所有的男人也不會愛上她,因為她也是女人。

不以為然的凝睇她絕美的面容,商玲瓏的愛意更深了。「小小的一根刺都有致人於死地的可能,她怎會無害呢?」

即便無心,可是「她」搶了她所愛之人的關心,還搶走她常少奶奶的位置,她有可能輕饒嗎?

「妳……有人來了。」

一陣的樹葉碎裂聲引起她的警覺,迅速的隱身樹後。

商玲瓏抬眼望去,「根本沒人……」入目的身影讓新仇舊恨一起湧了上來。

誰說毫無殺傷力,「她」的出現再一次破壞她和她的會面,能不把刺給拔了嗎?

冷冽的冬不散又何來新春。

風起,

雪將至。


「該死的常天競,早跟他說行不通偏不信,這下讓她難做人了吧!阿娘肯定會打死她,罵她個不忠、不孝、不仁、不義枉為人子。」

從不知煩憂為何物的吳祥安煩躁不安,難以安份的坐立兩難,鬱悶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似,難受得不知如何足好。

她壓根沒有成親的念頭,看阿娘一個人也挺快活的,上無翁姑,下無叔侄的約束,她愛做啥就做啥,根本無人竹得了她,日子過得多有趣。

誰說女子一定要守本份,時候到了就得嫁人,青崖還不是無動於衷,波瀾不生。

他不說,她不說,有誰知道她曾失身於他,不過是一場露水姻緣何必掛懷,大家互吐口水就算了,幹麼非要認真的弄得眾所皆知。

這會兒她的閨譽全完了,真的沒法出門見人,明明毫無睡意為何一覺到晌午,讓常府三位夫人逮個正著。

一想到完全無遮蔽的躺在他臂彎裏的情景就羞人,她心口還怦怦怦地跳個不停,臉燙得下場雪都消不了,臊得不想和任何人交談。

一開始是對他沒什麼好印象,老覺得他討厭又煩人,一天到晚只會跟在她身後繞,害她做什麼事都綁手綁腳的,沒辦法伸展。

可是時間一久又認為他沒那麼壞,就是愛遊蕩些,專做閒事,讓人看不順眼又拿他沒轍,自然而然的習慣他在身邊。

要是他稍微不跟緊她的心就慌,擔心他是不是病了、累了,還是不想玩想回去當他的閑少。

攪亂了一湖春水,彷徨不安隨之而來。

她都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做才好,前方有路卻踟躇,想退又怕走錯路。

唉!好煩,好煩哦!她要回家好好想一想,然後將祖先牌位請下來問一問,看她該不該嫁人。

「噯!怎麼有堵牆擋路……」呀!是人。

見慣了倚春樓裏爭豔鬥麗的姊兒們,眼前女子的姿色不過爾爾,引不起她的好奇心,將來又不當老鴇,何必費心收集天下美女於己用呢?

可是一股叫她無法忽視的敵意直沖而來,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最近是否得罪人,不然怎麼老是被人怨恨,還差點死於非命。

「妳是利祿春聯的吳祥安?」明知故問的商玲瓏一臉溫婉地輕掀朱唇。

吳祥安就是吳祥安,幹麼加上利祿春聯四個字,顯得俗氣。「有事?」

年關未至,她不幫人寫春聯。

「沒什麼,只是想找妳聊聊。」凶光微斂,不真誠的笑容讓人由心底發寒。

「聊?我這人很悶的,女紅、針黹全不行,琴棋書畫樣樣糟,絕對和妳聊不起來。」看人臉色倒是不難。

從小在妓院打轉的她還能不懂察言觀色嗎?看多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來來去去,沒有三兩三起碼有一兩二,不致分不清好意或惡意。

瞧她吧!雖然嬌顏掛著迷惑眾生的笑意,但流轉的眼眸中卻隱含著冰霜,誰會相信她是帶著善意而來。

像青崖看來冷冰冰不愛理人,可是那雙清冷的眼瞳總散發令人安適的暖意,即使她不言不笑也不會讓人生厭,因為天性如此嘛!

阿娘常說,心正則眸清,心邪則眼濁,識人先識眼而後識心,光看外表是做不得准。

「怎麼會呢?妳有妳風趣的一面,不然表哥不會堅持娶妳為妻而和姨娘們鬧得不甚愉快。」商玲瓏不明白,她到底哪裡出色,為什麼能得眾寵?

她、不、應、該。

妒恨的心撕咬著,侵蝕良知。

啊!那是必然的事,她早說過行不通。「他太閑了,拿人尋開心。」

「妳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為了妳而失和嗎?」難道她也同她一樣不喜歡男人?

「在不在乎又不是我說了算,姓常……天競那性子是無賴到底,我哪有辦法管得住他。」吳祥安的表情是一副無所謂,好象說這事不歸她管。

在人家表妹面前她不好直呼姓常的,顯得自己很沒教養。

常府的僕傭眾多,但人丁卻不多,除卻常老爺三個上了年歲的妻妾外,就剩下常府的大小姐常盼盼,以及表小姐商玲瓏,要她不認識都難。

人多嘴就雜,不消半天工夫她就由丫鬟、長工口中得知常府的一切,詳盡地無一遺漏,包括祖上八代做了什麼缺德事。

而家道中落,投靠表親的表小姐則是老夫人內定的媳婦人選,就差沒拜堂成親,送入洞房。

不識相的她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冒出來,任誰都難以接受到手的富貴榮華轉眼成空,換了是她可能也笑不出來,除非打心裏排斥這樁婚事。

可是看她的神情又不像甘心退讓,說不定到了夜晚會紮草人施法,詛咒她不得好死呢!

此刻的吳祥安絕料想不到商玲瓏的確想殺她,只是不用岐黃之術便能奪魂於瞬間。

商玲瓏幽幽一歎,垂下羽睫似在低泣。「但見新人笑,哪聞舊人哭,我真羨慕妳能得表哥的喜愛,不像我……」

一顆晶瑩的淚珠隱隱浮現,懸在眼眶中,令人不忍。

「個人有個人的命,妳要想開些,被無賴糾纏上會倒楣一輩子。」原本吳祥安想上前一拍肩膀好生安慰,突然有顆榕樹子彈了後腦一下,止住了她一時的善心。

指縫間藏毒針的商玲瓏含怨的望向樹後的身影,不高興一再被阻攔。

「只見月圓的人是不知活在月缺的悲哀,換成是妳想得開嗎?」她一步步的走近,不管微怒的目光緊緊跟隨。

吳祥安愣了一下,舒張的月稜眉微收,不自覺地走離了危險。「沒有月圓月缺不是很奇怪?」

「嗄!」愕然。

「月亮只有一個,哪有可能有人活在月圓,有人活在月缺,除非是神仙。」無日月之分。

惱她聽不懂暗示的商玲瓏暗暗咬牙。「日後妳、我將共事一夫,姊妹間不該有隙嫌,表哥應該有向妳提及吧?」

「我又不嫁常天競幹麼跟妳共事一夫,我阿娘不會同意將我嫁給無賴。」大富人家都很古怪,說了幾遍不嫁還是自以為是。

「木已成舟,梁搭成屋,事到如今哪有妳說不嫁之理,女子首重貞操。」要不姨娘們哪有可能應允她入門。

那日如今日一般陰冷,婢女的驚呼聲讓人以為發生了什麼事,驚慌的眾人一接近即被徐姨娘給轟出,不許下人張揚。

原來那生米已然煮成飯,本來是她要用的伎倆卻被人捷足先登,叫人氣結之餘不免生恨,她憑什麼盜用她算計好的計謀,躺在表哥身側的人兒應該是她。

嫁給表哥只是一種目的,一來完成宮主交付的任務,二來穩坐常府少夫人位置,利用表哥不管事的心態壯大自己,以期達到控制常府的財富。

她窮怕了,再也不願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,她要有權有勢,高高在上讓以前吝於伸出援手的親友不再輕賤為了揚眉吐氣,一雪受人白眼之恥,她甘於委屈自身忍受不堪的撫觸,抑住反胃的衝動想像敦倫情景,她知道惟有忍耐才有未來。

可是她的出現破壞了她精心的計畫,不但不能順理成章的登上少夫人位置,而且連為妾為婢的資格都被剝奪,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尊重,反而遭下人取笑是寄人籬下的落難雞,飛不上枝頭。

握在手中的富貴莫名的湮滅,所愛之人所愛非她,交織的苦與澀說不出口。

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,她不要愛得這麼苦,這麼累,毫無後悔的餘地.

訕訕然的吳祥安一徑的乾笑。「妳凶我也沒用,嫁不嫁是我阿娘作主,與我點不點頭沒關係。」

有娘的孩子真幸福,一切交給阿娘擺平。

「我哪有凶妳……」忽然察覺失態的商玲瓏表情一柔,換上謙雅文弱之姿,「抱歉,嚇著妳了,我是太激動了點。」

豈只是激動,根本是張狂的老虎要吃人。「沒關係,我被我阿娘凶慣了,臉皮比銅牆鐵壁還厚。』

隱身樹後的女子因她自諷的單純言語而發出無聲的笑。

「是嗎?」嘴角隱隱勾勒出一絲陰狠,商玲瓏俏然的舉起手。「我來試試妳臉皮有多厚。」

-銀針輕劃,宛如絲弦彈出一道流光,直逼尚不知情的嬌人兒,急得樹後女子欲縱身而出,攔下那道足以致命的銀芒。

誰知她才提氣運功,一根破掃帚出現眼前,一瘦高老叟笑呵呵地走上前。

「天天氣真好呀!是個適合升官發財的好日子。」可是沒人來求。

「眼看著天要轉陰,快飄雪了,你老人家老眼昏花,這雲氣低得適合送葬。」

該死的糟老頭,敢來壞她的好事。

似聽見她心底的咒駡,老叟掃著地上的落葉說道:「因果,因果,種善因得善

果,種惡因得惡果,好自思量呀!娃兒。」

看他指一抹帚柄上的銀針立即成灰,商玲瓏當下明白高人現身。「你是誰?」

「我是誰?」呵……問得好。「我是個掃地的下人呀!專掃功名利祿和人一生的福份多寡,要不要我幫妳掃一掃?」

他作勢舉高掉了帚葉的竹帚往她身上揮,讓嫌髒的她連退了好幾步,步履之快令人眼花撩亂。

「別靠近我。」商玲瓏嫌惡的神色流露於外,瞞也瞞不了。

老叟適可而止的踱回原處掃地。「人言世間好,功名利祿少不了,養了牛羊蓋大屋,屋落新成想置田,田畝三千甲,夫人啐志短,收拾行囊上京去,明年中個狀元公,官拜大臣耀門楣……」

人生萬般好,惟有貪怨,至死不滿足。

「你……你到底在念什麼,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?」這是個生面孔。

「老嘍,老嘍!快拿不動掃帚了,小姐躲遠些,別汙了妳的衣服。」見過,見過,怎麼會沒見過。

當年窮途潦倒時怪罪未能庇佑,一個火大推倒的香爐,害被其他三神笑話了好些年呢!

「我在跟你說話聽到沒,少跟我裝傻。」她能肯定他不是常府下人。

「喔!要我掃乾淨些,好,好,老頭子最會掃地了……咦!我的掃帚呢?」他邊說邊用帚頭搔背。

「在你背上。」他一定是故意的。氣得銀牙嘎嘎作響的商玲瓏仍裝出大家閨秀的嫻雅、端莊。

他哈哈大笑地把掃成一堆的落葉打散。「來了又去,去了又來,白費工夫,白費工夫呀!」

老叟瘋瘋顛顛的舉止令人側目,只有商玲瓏聽出他瘋言下的箴言,十分氣惱的掉頭離去,她不相信自己花了好些年鋪陳的富貴之路會白費工夫。

但是話中有話的老頭讓她十分不安,好象不論她做了什麼事他都一目了然,難逃他耳目之下。

「祿伯,你好厲害哦!三兩句話就把她氣走了耶!」她好崇拜他哦!

稱之祿伯的老者面露祥和的撫撫吳祥安的頭。「妳呀!要學會保護自己,別傻呼呼地走進人家的陷阱裏。」

「祿伯,你在說什麼,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?」她哪有傻,她是大智若愚。

不該懂的就不要懂,以免煩惱多多,早生華髮。

「不懂也好,不懂也好,人要傻一點才可愛。」傻人有傻福。

又說她傻,真討厭。「祿伯,上回不是見你在街口賣燒餅油條,怎麼又換了?」

上上回是包子,再上上上回是冰糖葫蘆,還有捏糖師傅、船家、布商……起碼有三十種以上的身份,害她老是記不牢他是幹啥的。

有記憶以來,祿伯好象不曾老過,一直維持現在的模樣出現在她附近。

有時是賣雜貨的小販,有時是叫賣的菜商,甚至是拖著跛驢的老農夫,幾乎無所不在像個神,讓她不認識他都不行。

「生意不好做嘛!乾脆來大富之家打打雜。」老叟笑了眼,呵呵呵地樂不可支。

老當神也挺無聊的,還是福星有慧根,心血來潮的挑了個娃兒寄予一生的福氣,藉其手傳送福氣給世人,讓其他三神也興致勃勃地起而效尤,各挑個娃兒來玩玩。

如今娃兒都長大成人了,算出她紅鸞星已動,不來瞧瞧怎麼行,看看月老牽的紅線是否妥當,可別牽錯了姻緣。

「可你老年紀一大把了,要不要我叫常大少調個閑差給你?」反正他銀子多,不介意多養個閒人。

「免了,免了,人老了要多動動才活得長壽,妳有事先去忙別盡顧著我,防人之心不可無呀!」這娃兒不提點提點不行。

「嗄!什麼?」防誰呀!她阿娘嗎?

一想到娘親的棍棒,她先打個寒顫再說。

這會兒常大少親自上門提親肯定凶多吉少,要是舅舅和青崖不在一旁攔阻,他不死也剩半條命,何況他身上的傷尚未痊癒。

愈想愈不妥的吳祥安沒注意瘦高的老叟何時離開,一心想著她得走快些,以免阿娘犯了殺人罪真把人給宰了。

她絕不承認是為了常天競而去,他的死活與她無關。

只是有一點點擔心,擔心沒人跟前跟後,沒人搶著付銀子,沒人無賴的說些令人發毛的話,沒人偷碰她的嘴……哎呀!好羞人,她怎麼盡想著這些害臊事。

都是他的錯,搞得她都亂了。

樹後的女子寬心的走了出來,慶倖她逃過一劫,微微一笑目送她消失在常府的水榭之中。

一回身,她的笑臉凍住了。

她看到,

一個男人。


「祿神,你可不可以別擅離職守?」

喝!是誰?「噯!你幹麼嚇神呀!老土地。」

差點以為是天兵天將來逮神呢!

「是你嚇我老土地才是,你洞府那些仙童可是吵得不可開交,麻煩你速回本位,別讓上頭怪我又包庇你。」真是不安份呀!又不是老土地能常待人間。

「呵……別惱,別惱,我回去了,那娃兒幫我看緊些,下回再來找你泡茶。這土地最嘮叨了。

「不必了,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神……哎!說走就走一點都不尊重我這老土地……」

嘀嘀咕咕的土地爺爺穿過一道高牆,身一隱沒入老樹下的小廟,繼續叨念著祿神的不是。

第一場冬雪緩緩飄落,遮蓋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廟簷,冷得直打哆嗦,看不見雪花中的世間。

哈啾!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20 AM

第八章

「妳喔妳,橫街直撞想到哪去?穿這麼單薄也不怕著涼,我沒在一旁照料怎行。」

先是撞到一堵牆,來不及呼疼的吳祥安感受到一股暖意包圍著她,身上莫名多了一件男人寬大的披風被人輕擁著。

一股酸意街鼻而來,她有點想哭的回抱令她感到溫暖的懷抱,頭低低的不敢抬起,怕常天競看見奪眶的淚和臉上的擔憂。

先前說不擔心是騙自己的,其實她比任何人更心急,憂心他不還手任由阿娘打到皮開肉綻還裝模作樣,硬要她多打幾下。

不是她一心偏袒他,擔心他的安危,而是阿娘氣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嚇人,只要和她有關的事都會氣如鬥牛,非跟人家拚命不可。

像上一回王員外不過說了一句玩笑話要替她開苞,她阿娘二話不說的拿了椅子就砸,撂下狠話不許他再上倚春樓,平白地得罪一位大金主。

娘看起來風騷、放浪,其實她是做給外人看的,私底下她是傳統的貞烈女子,絕不讓女兒走她的老路子,否則她大可找個男人嫁了,不必留下個風塵臭名讓自己翻不了身,一輩子守寡。

「都下雪了還在外面跑,妳不心疼我可心疼,瞧瞧妳把鼻頭凍得紅通通像只小老鼠,想引誘我這只大貓一口吞了嗎?」

並非作假,心疼不已的常天競將她一把抱起走進花廳,立即命下人生起炭火熬碗薑湯來,就伯她不懂照顧自己給凍出病來。

「你……你沒事吧?」她小聲的問道,怕人聽見似。

嘴角微揚,他抱著她讓她坐在大腿上。「妳有說話嗎?還是冷得發抖,我聽下清楚妳的聲音。」

「你……你無賴呀!人家擔心得坐立難安你還逗我……」啊!瞧她這張笨嘴說了什麼。.

懊惱不已的緊抿著唇,她氣自己嘴太快洩漏了心事,一定會被他取笑。



「坐立難安……」聽得人真舒服,心口一陣暖和,不枉他真心相待。

「呃!你別自作多情的誤會了,我是擔心你被阿娘打死了,你那三個娘會找我算帳,而我賠不起。」吳祥安有些心虛的說著,欲蓋彌彰。

「我瞭解,我瞭解,我絕對不會揭穿妳關心我一事,我會守口如瓶的。」常天競故作慎重的點著頭,十分認真。

她整張臉都羞紅了。「誰關心你來著,一張嘴不要老是胡說八道、曲解實情。」

這人真討厭,沒一刻正經的,她才不希罕他會不會守口如瓶,舌燦蓮花的人最靠不住了。

「口是心非,妳以為我看不出妳的心底已多了一個我嗎?」他不再逗弄地低視著她,笑意盈面。

「你少自鳴得意了,我才不會看上你這個無賴。」盡會欺負她。

一看他自大的嘴臉就有氣,好象她註定該是他的妻,難離難棄,她就不能有第二種選擇嗎?非要嫁給他不可,

抬高她下顎,他當真得意揚揚地發出豪爽的輕笑聲。「是誰急急忙忙的往外奔,怕我被丈母娘打成殘廢?」

心急亂投醫,而她是一急分不清東南西北四方位,迷迷糊糊的亂竄,猶不知三度走過大門卻沒注意,頭低低地繞了一個方向又迷路。

站在門口的他一看是好笑又好氣,不想點破她地瞧著她心慌意亂的神情,可是又拉不下臉向下人詢問,怕人家知曉她的心意。

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改變,無從否認。

由一開始的嫌棄到最後的習慣,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中,不怕她由手中溜走。

即使他不在身邊看著她,也會托自個的兄弟來代為看管,不允許任何人傷到她一絲一毫,否則他哪放得下心上丈母娘那提親。

當他一回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,以為她會直奔他懷中問他她阿娘同意了沒,結果在錯愕的目光下見她錯身而過,喃喃自語找不到人。

要不是今年的初雪來早了,他一定會好好的懲罰她,讓她七上八下的難以安心,來來回回練練腳力,才不致忽略他的存在。

「是打死。」真不知輕重的笨蛋,阿娘打人很痛的。「你一定沒碰到我阿娘,不然你無法活著回來。」

心情很複雜,談不上是喜悅還是失望,看到他平安無事的歸來,她不安的心才平息。少了蝗蟻啃咬時的驚慌和惶恐,怕他是用門板給抬回來的。

「丈母娘人很和善,我與她一見如故,相談甚歡。」常天競的笑語中有一絲冷意。

失笑的吳祥安一聽便知道他在騙人。「你和我阿娘根本不對盤,別說是相見甚歡了,她肯給你一杯茶喝你都得懷疑裏面有沒有下毒。」

知母莫若女。「這妳倒說錯了,她不僅大開中門迎接我,還爽快的接受我的聘禮。」

明珠十斛,錦被一對,白緞三十匹,絲綢百匹,銀鐲、配玉和步搖各十,珊瑚、瑪瑙、琥珀無數,還有來自蕃國進貢的凝香露、雪玉膏之類美顏聖品。

丈母娘是開了中門卻不是迎接,擺明瞭為鴻門宴讓他難堪,要他知難而退別再騷擾她女兒,她「會」找戶好人家把她嫁了,但不是他。

先是在入口處擺滿尖銳的鑠石為陣,鋒利如刀阻凝他的前進,後是潑水凝成冰阻擋第二道大門,使他寸步難行,步步為險的險些滑倒。

說實在話,他非常佩服丈母娘的大智慧,雖是女流之輩卻有巾幗之勢,刁難起人真是無所不為,甚至連箭都搭在弓上,只等他一入內便射成蜂窩,滿身是洞。

「常天競,失敗不可恥,但別自欺欺人,過些日子我會寫兩張賀歲春聯來祝賀你還活著,不必送了,我自己找門出去。」

吳祥安一臉遺憾的搖搖頭,眼底有著淘氣之色,要她相信阿娘會和顏悅色的迎接他,她寧可看烏龜幾時生出雙翅,昂然長嘯的飛上天。

阿娘的個性她最清楚了,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,從不和人談條件,連舅舅來說情都只賣一半面子,沒有第二句話。

娘常說,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,不義之財,不要也罷。

而賣女兒的行為在她眼中就是不義之財,她賣房子、當首飾去當乞丐也不賣女兒,誰也休想用銀子收買她,她看不在眼裏。

聽起來她似乎很富有,實際上阿娘的私房錢多得數不清,絕不比桐城首富少,光是一間倚春樓一年的收支就夠她一生享用不盡了,難怪她敢誇口銀子如糞土,她瞧都不想瞧。

「叫相公或是競哥哥,還有妳若找得到門早就不在這裏了,何必費神讓妳的小腳行些冤枉路。」他捉住她的腳輕撫著。

媚眼臨歌扇,嬌香出舞衣。

「呿!你想得美,我才不喚你一聲競哥哥。」下次她一定要找到門,省得他看輕人。

「乖,我的好娘子,妳不就叫我一聲競哥哥了。」常天競低笑著在她唇上勻一抹香。

惱羞的吳祥安嗔怒地槌他的胸。「討厭,你又欺負我,不理你了啦!」

「妳怎麼可以不理為夫的呢?我們的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十五。」胸口一緊,他隱忍著沒表現出來。

只是額聞的薄汗不斷溢濕發際,透露出某種訊息。

下個月十五?她驚訝的瞠大美目,像在確定他是不是唬弄她。「不可能。」

「娘子的話讓為夫的好生傷心,妳就這麼瞧不起為夫的本事,」他故作捧心的輕薄她的小手。

吳祥安彆扭的睨了睨,不太自在。「別為夫、為夫的喚個不停,我不信阿娘會同意這門婚事。」

「是嗎?」常天競由懷袋中取出一隻雕鳳冰玉。「這是交換信物。」

丈母娘可是拿得心不甘情不願,非常不捨的撫了又撫,最後牙一咬才交給他,要他有空別來坐,女兒回門送到家門口就好,家裏沒張羅他的椅子。

意思是女兒回來就好,女婿就算了,走在路上也別打招呼,各走各的,省得她想毒死他。

有這種丈母娘著實叫人頭痛,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?誰叫他喜歡人家閨女,不得不接收丈母娘的壞脾氣。

「我娘最心愛的鳳凰闕,怎……怎會在你手中?」阿娘最寶貝的隨身玉佩,連她都不給吶!

有問題。

十分可疑。

他一定是賊。

「娘子的眼神好生怪異,難道妳認為我用不正當的手段取得?」常天競在心中一歎,唉!他真有那麼差勁嗎?

不愛張揚何罪之有,看來他這閒人不能再閒散了,總要拿出點本事讓她心服口服,不然真要被她看扁了。

「誰曉得,你本性奸詐又陰險,說不定我阿娘還不知道她東西掉了。」吳祥安一臉狐疑的盯著他,意圖十分明顯。

一聲輕咳震痛了胸口的傷,劍眉不由得蹙。「妳不會是指我偷了她的玉佩吧?」

他真該把她扔到雪地裏讓她清醒清醒,要不是捨不得她挨冷受凍,換了其他女子早是一具冰屍了。

屋內炭火熊熊,滿是暖意。

屋外白雪紛飛,儘是寒銀。

「呃!這個……不一定是偷啦!或許是……跟她借的。」她說的連自己都覺得可笑,阿娘哪有可能將視同生命的鳳凰闕借人。

冷哼一聲的常天競扳過她的臉看他不豫的神色。「雖然妳娘親十分不捨,可是有妳舅父在場,他能證明玉佩是她親手交給我的。」

「噢!」看著他俊逸的五官,她的心跳不免加快幾分。

又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臉,怎麼愈看愈覺得好看,心跳也跟著愈跳愈快,好不羞人。

「只有一句『噢』嗎?」沒發覺吳祥安眼底的傾慕,他不高興地瞪著她。

「不然你要我歡天喜地的披上鳳冠霞帔,喜極而泣地和你拜堂完婚呀!」起碼得讓她問過阿娘一聲,她才不要嫁得莫名其妙。

常天競眼一,浮現鷙猛的寒芒。「有媒有憑妳還不想嫁給我?」

「人家只是不確定嘛!你那麼凶幹什麼,如果連常老爺都被我娘給轟出來,那你去提親不是更沒有希望?」她不過是照常理推斷。

他的眼神好可怕,好象另一個人,幸好他嚇不著她,他要瞪就讓他瞪,難不成她會瞪輸他。

她努力的睜大雙眼,非瞪贏他不可。

一看她孩子氣的舉止,常天競即使有再大的火氣也會消失。「我拿命去換來的,妳說可不可能。」

「命?!」吳祥安的驚惶失措明顯可見,慌亂的推開他想看他傷到哪裡。

「別急,別急,瞧妳眼眶都紅了,還說不在乎我。」光看她此刻的神情,他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地。

「我哪有紅眼眶……」她狼狽地用手背抹去淚,心急的低喃。「我就知道阿娘一定不會輕饒你,她常說有機會就要把你打得半死,你偏不信我的話……」

「沒事的,小傻瓜,妳娘的花拳繡腿傷不了我,妳瞧我不是好好的?」他強忍著椎心之痛朝她一笑。

「可是……」娘下手極重,他不可能全身而退。

「反正我既奸詐又陰險,妳還怕我鬥不贏丈母娘嗎?」那個老妖婆。

他沒見過有人那麼愛記恨的,就因為他常上倚春樓卻未招姑娘作陪,她認為他破壞她的規矩,影響她立下的好名聲,甚至勾引得她樓裏的姑娘無心接客,所以他罪該萬死,理應千刀萬剮。

欲加之罪何患無辭,他從無心流連於青樓之中,只是為了他貪看美色的爹才不得不涉足煙柳之地,這是眾所皆知的事。

偏偏有理說不清的丈母娘是拗到底,非要把安妹嫁給他人,逼得他只好一掌擊碎她眼前的石桌,震得她呆若木雞,無法言語,久久才回過神罵他一句小人。

不知誰才是小人,用卑鄙的手段讓他白挨了三棍子,而且言明不得以內功相抗衡,否則他這輩子休想迎得美人歸。

「你……你幹麼跟她硬碰硬,笨……笨死了。」他身上一定有傷,可是怕她擔心而獨自承受。

這無賴還真是無賴,用這招騙走她的心,淚眼模糊的吳祥安半嗔半怨地靠在他身上。

常天競神情一柔,化作千縷絲情網住她。「誰叫妳是為夫心愛的娘子,為夫不讓讓丈母娘可就娶不到娘子妳。」

「討厭啦!最討厭你了,每次都害我哭。」她哭起來很醜的。

讓人又憐又惜的小娘子呵!他輕笑的一撫她細頰。「以後不會了,我會疼妳如手中寶,時時不離身。」

「嗯!時時不離身……什麼?」豆大的淚猛擠了回去,一那間嚇止了。

「怎麼了?」他沒說什麼可怕的話吧!

「呃!不用時時不離身啦!偶爾不當寶也沒關係,你有事儘管去忙,我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。」她可不想多個娘管東管西。

「娘子,妳在嫌棄為夫的疼愛嗎?」常天競威脅的斜眸以視,指尖挑刺她的白玉鼻。

吳祥安眼神回避的一躲,沒人會傻得自斷後路。「競哥哥,人家有點冷。」

「冷?」他瞟了一眼愈下愈大的雪,溫臂摟緊她。「需要加點炭火嗎?」

她暗笑著,美人窩真是英雄塚,娘教給姑娘們的那一招還真管用。「我要喝湯。」

「好。」一回頭,他立即命人將姜湯取來。

不一會兒工夫,翠襖緗裙的婢女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,香味嗆人微帶焦糖味,想必是加了糖水混煮,以免太過辛辣。

心急的吳祥安伸手去接,想借著喝湯的動作掩去嘴角的得意,沒想到過於燙手的姜湯反而讓她失去得意,訝然一呼的痛松了手。

本以為會聽到輕脆的碗碎聲,誰知它完好無缺的落入一隻大掌之中,讓一旁伺候的婢女大為吃驚,神色不定地啟人疑竇。

不動聲色的常天競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,端起碗淺嘗一口隨即吐掉。

「太甜了,喝了膩口。」打開窗捉了一把雪,他將它敷在微微燙紅的柔荑。

「甜一點才好喝嘛!又沒人要你喝。」吳祥安不滿地瞪著他,氣他故意把碗推得老遠害她拿不到。

「手不痛?」他刻意施了點力,讓她痛得哇哇大叫。

「痛……」剛才沒這麼痛,怎麼……「你別碰呀!好疼的。」

他好笑的舉高雙手證明清白。「我沒碰喔!」

「那……呃!我……我心痛嘛!」因為心疼手痛,所以心跟著揪疼。

「一會兒就不痛了。」他像想起什麼似的意欲與她分享。「我收藏了一些有趣的東西,妳要不要去瞧一瞧?」

婢女的耳朵忽地豎直,假意加炭火的靠近。

一聽到新奇的玩意,愛玩的吳祥安兩眼倏地發笑。「什麼東西?」

「看了才知道,去不去?」他的眼睛專注在那張明媚的小臉上,眼角卻觀察著翠襖婢女奇異的神色。

陰冷的笑浮上嘴角,也該是他捉家鼠的時候了。

敢在姜湯裏下毒,真是活得不耐煩了,他縱容的還不夠嗎?得寸進尺地連他的小娘子也咬,他還能坐視不理地當閒人豈不讓人小覷了。

一而再,再而三,他的容忍已到極限,再也顧不得娘親是否因此而傷心不已,為人夫與孝子總要犧牲一樣,毒瘤不拔寢食難安。

娘,請原諒孩兒要讓妳失望一回了。

「去,馬上就去。」興匆匆的吳祥安仍不知已掀起千層浪,猶自沉浸她無知的快樂中。


「寫翠,妳確定是這裏嗎?』總覺得有點詭異,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。

靜得讓人起疑心。

「不會錯的,小姐,我親眼看見表少爺帶了人進來,東西應該在裏面。」不可能有錯。

「是嗎?」姑且信之。

兩道嫋嫋的身影趁夜潛入書房,東翻西找似在找某樣重要物品,熏台筆硯隨處亂置,散記遊傳淩亂擱放,誓有物不在手不甘心之勢。

偶停的雪蹤寒意依然在,無月的夜星空暗淡,林雀早已不知遷徙到何處,只剩下飄零的空巢在風雪中晃動,幾欲覆巢。

夜是寂靜無聲,人是慌張急迫,翻動著。

書房說大不大,藏書至少千冊,要每一本移動好確定暗門的位置並不容易,上、下架的橫櫃似在嘲笑她們的徒勞無功。

人愈急愈辦不好事,細微的聲響逐漸變大,心火不斷的加溫。

一入眠月宮,終身眠月宮,若心生二念,百足之蛇必食其身、飲其血,終至潰爛而亡。

當年走投無路之際,路過的眠月宮宮主見其姿色上品,故有意栽培收其門下,什麼遭逢大水,投親不過皆是假,為的是博取常府一家的信任。

親不親無人知,只要人有憐憫心,不難打人大富人家,謙恭溫雅必得人憐,商玲瓏便是利用人性的弱點好攀上富貴。

幾年下來她深獲幾位夫人的寵愛,視同親生子女般無微不至的呵護著,關懷備至,相信她是流離顛沛的遠方表親,細心照顧的程度不亞於常府千金。

這一回婚事生變,最在意的不是她反而是愧疚在心的常夫人,一再保證絕不虧待她,三妻四妾實屬平常,大權仍掌控在她手中。

殊不知她貪的是權勢與財富,並非附加而來的姻緣,她比任何人更樂見婚事告吹,只要阻礙一除,常府的一切便任由她予取予求。

「寫翠,妳到底有沒有看清楚他搬動哪一本書?」摸黑亂找不是辦法。

「這……」她想了一下。「啊!我想到了,小姐,表少爺先挪挪左邊的花瓶,然後再抽出第三排書的第……呃!好象是第三本還是第五本。」

「試試再說。」有目標總比盲目瞎尋的好。

借著薄雪反映的微光,主僕倆先合力搬動人高的彩繪瓷瓶,接著再抽出櫃上書冊。

但一無動靜,以為希望再度落空無法向宮主交代,正欲燒書以洩憤之際,書櫃中央忽透出一絲光線,慢慢地往兩側移開。

欣喜若狂的兩人互視一眼,難掩歡愉的潛身而入,隱藏了這麼多年,終於能得償所願了。

「小姐,是恨天劍和劍譜耶。」皇天不負有心人,應允她們的祈求。

「是真的嗎?」她不敢相信的上前一撫,手握的重量令人感到畏怯。

明顯地擺放收藏品的正中央,一進暗室便可瞧見,拳頭大的夜明珠照出劍鞘的寒色,一室不菲的字畫、古董反成了陪襯。

商玲瓏的眼中不只是一把武林人士爭相擁有的寶劍,還有常府取之不竭的財富,她興奮的抽出劍想一睹恨天劍的光彩。

可是劍身一抽出之際,清豔容貌頓失血色,唇辦一顫地恨咬。

「這是……桃木劍。」怎麼可能是桃木所制的劍身,傳聞此劍是金鋼煉冶。

婢女寫翠一見,立即驚慌的一呼。「糟了,小姐,我們上當了。」

剛一說完,還未意會過來的商玲瓏忽感到一道強光射入,頓時昏黃的暗室變得明亮,一道冷冷的長影隨即映在地上,走向她。

「得到妳所要的了嗎?玲瓏表妹。」早知她心懷下軌,不安好心,這下甕中捉鼈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
「你設計我。」可惡,她被騙了。

常天競勾揚起唇角,「不算設計,如果妳肯安份點,依然是個養尊處優的表小姐,可是妳太沉不住氣。」自露馬腳。

「為什麼你會發現是我?我自認為偽裝得無懈可擊。」她毫無被揭穿的畏色,在她心中的他不過是個無所為的閑少,不具威脅。

甚至她已想好了退路,挾持他好逼問恨天劍的下落,迫使他不得不娶她為妻,以搶回失去的少夫人位置。

「這要怪妳不知節制,與婢女歡好的聲音太過放浪,以致路過的我都為之蒙羞。」並非人人無知。

剛來那一年他便發現她異於常人的癖好,常在夜深人靜時分與婢女行苟且之舉,放浪言行令人臉紅。

起先他一笑置之,以為不過是主僕情深的嘻笑聲,直到他親眼目睹兩女赤裸交纏的身影才有所領悟,原來她的刻意承歡全是假,她真正喜愛的物件是女人。

本來此事與他無關,他也懶得去拆穿她有目的的接近,反正閑來無事挺無聊的,就讓她玩得開心些,起碼他三個娘能少煩他一些。

驚愕的瞠大眼,她語含冰珠的按住腰袋中的毒針。「你不該將它說出口。」

「如果妳懂得收斂不心懷惡毒,我會讓它石沉大海,永不見天日,可惜妳讓我失望。」常天競說話時的眼光是冷厲無比,不見平日的鬆散。

略微一驚的商玲瓏一吶。「你說什麼我聽不懂,我何時惡毒了?」

「三番兩次的下毒不知收手,妳當我真愚昧地毫無所察。」他淩厲的目光射向一旁發顫的綠襖婢女身上。

「我可以允許妳對我使陰耍險,玩弄手段,但是妳做錯了一件事……」他冷笑的朝她逼近。「對安兒下手。」

又是她!

憤恨的眼中充滿不甘,怨妒著剝奪她地位的人。「一個流於低俗的鄙婦也值得你大動干戈,她有哪一點及得上我?」

「眠月宮出身的妳又好到哪去,不過是任由人擺弄的傀儡有何自傲,換下這身綾羅綢緞與乞丐無異,只是依附我常府的一株菟絲。」

聞此言的商玲瓏頓然一僵,難以置信的蒙生殺機。「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眠月宮的人,就為了這把人人想得的恨天劍?」

她不信他能奈她何,三位夫人不會任由他欺陵「孤苦無依」的伶仃女。

「呵……」常天競低沉的一發陰冷笑聲。「看看妳身後是誰?」

「什麼?」猛地一回頭,她瞧見雙手受縛的青樓豔妓蘇宛宛。

「她是最佳的佐證,證明妳企圖用『戀蝶』迷惑我卻致使我一病不起,陷入昏迷,也是妳在針上抹毒欲加害安兒好謀奪妳算計好的常府權勢。」

「妳……居然為了她出賣我,妳……妳怎麼能辜負我對妳的愛。」那種被至愛之人所叛的痛直穿心窩,讓人發狂。

清冷無波的蘇宛宛不為所動的一說:「我早說過別動她,妳偏不聽我的勸告,我只好保全她犧牲妳。」

她不會任由人傷害惟一真心待她好,不求回報的安兒,她是她渴求不得的好妹子。

「好,妳夠狠,敢出賣同門,宮主絕不輕饒妳的二心。」愛之深則恨之切。

「我只做了我應該做的事,賞罰自由人。」她早就認命了。

「好個賞罰自由人,我先拉個墊背再和妳算帳。」她仍心有餘戀,狠不下心斷情絕愛。

商玲瓏陰笑的出手一撲,狠絕而不留情,只要殺了常天競,她的秘密就不會有第二個人知曉。

而常府的財富……

還是唾手可得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20 AM

第九章

他會武功?!

指腕卡嗒一聲,劇痛麻痺了整只手臂,無力垂下的掌間滑落細如羊毛的寸長銀針,針尖微泛著烏色,可見染了劇毒。

擅長使毒的商玲瓏只會一種暗器,其實她武功平平不成氣候。倒是銀針使得出神入化,奪魂於無形,因此難免驕矜自大。

自信於常府乃商賈之家鮮少人習武,惟一懂些武藝的常大少不過學些皮毛不足為患,過於輕敵的以為他只是個遊手好閒的耽逸子弟,所以未曾防備。

貿然出手時便知是一種錯誤,她忽略了他眼底的眸光有多駭人,嫉妒和憤怒蒙蔽了她的判斷力,斷然沖上前不讓人反擊的機會。

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會遇上高手,吃痛的那瞠大了雙目,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愚昧地看不出他的偽裝,昏庸地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佯裝嫺靜溫婉的大家閨秀。

不管是武功還是裝傻他都高出她甚多,而她仍可笑地以為欺瞞了所有人,到頭來她才是被耍得團團轉的人。

多叫人恨吶!

原來這些被她玩弄在股掌間的人才是高手,反過來利用她的愚蠢在一旁看她笑話,任由她毫無所知的沾沾自喜,編織華麗的遠景自陷網中無法自拔。

「哈……我真傻,竟然遭你戲弄至今,你一定很得意我取悅你吧!」商玲瓏笑意陰冷的狠視常天競,滿是嘲弄。

「是妳自己戲弄自己不知適可而止,一次又一次的辜負常府對妳的信任,妳無權怪罪任何人。」只能怪她貪得無饜。

若能安份的頂著常府表小姐之名謹守閨訓,或許還能覓戶好人家尋得良緣,相夫教子平樂地做位僕傭成群的少奶奶。

可是她不愛男人偏要從男人身上獲得巨利,假意委身卻暗藏殺機,為了個人私利不惜剷除一切障礙。

縱容是一時的,他知道早晚得面對她無度的需索,因此才不願展露才華引起她的戒心,若無其事地當個閒人遊戲人間。

不過該解決的事還是得解決,拖久了只會夜長夢多無濟於事。

「那又如何?我比任何人更適合當常府的少奶奶,為什麼我要拱手讓人。她等了這些年就為了這一天。

冷誚的常天競不屑的一嗤。「一個不喜歡男人親近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誇言,相信世上沒人願意碰一塊冷冰冰的木頭。

「根本不算女人的妳又有何顏與人爭奪,難道要我屈就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,懷疑我自己的妻子為何畏我如虎,卻一徑地與其他女子歡好?」

商玲瓏痛苦的嘶吼,「我不是怪物,我不是……」只是她愛上的是個女人罷了。

禁忌的愛不被世人接受已是一種傷害,他憑什麼羞辱她的付出,一個人的心若能受到控制又何需義無反顧,不愛男人不是她的錯,她無法選擇不去愛。

明知這種愛帶來的是痛苦和絕望,她仍毫無畏懼的走下去,沒人可以評斷她的對與錯。

心不由己,愛其所愛,誰能斷言一世無情愛。

商玲瓏的眼忽地一深,勾起冷笑地扶著斷掌。「就算我是怪物仍勝你一籌,常府三位夫人對我的喜愛不下於你,你認為她們會坐視我受辱而不理嗎?」

「事到如今妳還不死心,拿三位老人家來威脅我,其心可鄙。」他倒要瞧瞧她能玩出什麼把戲。

「是她們太愚蠢了,看不出我只是在利用她們的善良好蠶食常府,以為我是真心待她們好嗎?」三個令人厭煩的老妖婆。

常天競不怒反笑的搖搖頭。「說得真好,我不用替她們三位老人家擔心了。」

什麼意思?「是不必擔心,先關心一下你自己吧!」

突地扯亂服順的發,她用力的撕扯一身典雅衣飾,珠花淩亂,花鈿折裂,滿是狼狽的咬破下唇弄腫了雙瓣,她讓眼眸中蓄滿淚水。

若非當場目睹她的自殘手段,不知情的人猛一見還以為她遭受不仁的淩辱,衣不蔽體地裸露大片春光。

看到她這舉動還不知她打什麼如意算盤的話,老被喊無賴的常天競豈不負了無賴之名,他眼神冷沉的一眄,看她如何自取其辱。

「啊--」

淒厲的尖叫聲頓時響徹雲霄,穿透了塵囂傳遍了常府,即使睡沉的死人都會被她吵醒,何況是淺眠的常夫人和兩位姨娘。

可是她張狂的笑容逐漸沉寂,等了許久仍不見愛護她的夫人出現,連下人也不曾前來探視。商玲瓏開始有些沉不住氣的繼續嘶喊,哀戚而憤怒的放聲傳悲,

直到她喉嚨喊啞了,淚也幹了,才豁然的明白一件事,原來她是這場戲的丑角,讓人耍弄地分不清方向。

「不吵了嗎?我應該先告訴妳一件事,娘和姨娘們剛痛心的離開,她們不想看到一個虛偽的騙子愚弄她們的感情。」這下他能放心的修補錯誤了。

「什……什麼……」果然是讓人擺了一道。

「以前是不願見她們知曉真相而傷心,所以才對妳百般縱容,如今不需要再顧慮傷不傷人了。」打掉她暗藏的匕首,常天競一把攫住她的咽喉。

「你……你想殺我?!」這一刻,她害怕死亡。

他施壓的箝緊那維持氣息的頸項,看她的唇色由豔紅轉為雪白,慢慢地浮起青紫,魂魄欲散的即將斷氣之際,他一掌擊向她胸口廢了學武者的筋脈,讓她無法再施毒害人以為懲戒。

畢竟她曾帶給老人家一段不短的快樂,即使是假的也是一份感情,心軟的老人家不會樂見她走向絕路。

留她一條命是不想她們更難受,再怎麼說曾是一家人,失望歸失望還是希望放她一條生路,期望她能走上正道別再為害他人。

視商玲瓏為廢人的常天競斜睨一眼便走向一旁受縛的蘇宛宛,長指一彈解開腕上軟繩,臉上微微掠過一抹了然的神情,暗想,好個惜花人。

「你要放我走?」她是眠月宮的人。

「難不成留妳用早膳,我那小娘子第一個不饒我。」他眼中的戲謔一掃先前的冷戾。

澀然一笑的絕豔佳人輕掀羽睫。「小安是個好姑娘,別老是欺負她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不過不欺負她好象很難,逗她的樂趣勝過畫眉之樂。

「雖然她天性野了些,但是不失純真、憨直,你一定要好好待她,絕不能讓她傷心。」蘇宛宛黯然的神情像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視同姊妹的人兒。

「不然的話等妳來教訓我這負心人。」他笑笑的接道,毫無責怪之意。

嫣然一笑,她自覺多慮了。「小安能遇上你是她的福氣,真令人羨慕。」

可惜她身在風塵中難覓良緣,殘破的身子如雨中芙蓉無人憐惜,飄零落泥一生難再爭豔。

「何必羨慕別人呢!妳不也……」哎呀!這個該死的傢伙居然偷襲他。

枉他一片好意正想替他搭條鵲橋呢!

「什麼?」蘇宛宛不解的一偏頭,風情媚如絲。

「沒什麼,妳打算回倚春樓嗎?」以色侍人難長久,要不是丈母娘太兇惡,也許他會替她贖身……

「不了,我是眠月宮的人,理應回去眠月宮。」她的身份已經洩漏,此處已非她久留之地。

「丈……陶嬤嬤肯放妳走?」他不敢想像她的河東獅吼會不會震垮倚春樓。

蘇宛宛好笑的抿抿唇。「別當嬤嬤是壞人,若非她從人口販子手中救下我,我的下場定是不堪。」

「可是妳卻是眠月宮的人?」她怎會和眠月宮拉上線?

「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,怕是說也說不完。」歎了一口氣,她憐憫地望著扶著商玲瓏低泣的婢女。「我可以帶走她們嗎?」

寫翠何嘗不愛她的主子呢?可是她的愛同樣得不到回報。

「妳確定?」兩個麻煩。

她學他的語氣揶揄的說道:「難道你要留她們下來用早膳?」

「妳……」怔了一下,常天競失笑的搖搖頭。「隨妳吧!只要別讓她再來騷擾安兒。」

輕輕的一頷首,蘇宛宛讓寫翠扶著她主子走,三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,天空又開始飄下細雪。

冷月無蹤。

「兄弟!下來喝口酒溫溫胃,老趴在上頭不累嗎?」唉!真怕他傷了他的心上人呀!

一道黑影翻身而落,踏了一夜雪色而入。

「喜歡人家就開口嘛!她要回眠月宮你上哪尋人去?」真是不乾脆。

冷音一掃。「不用你多事。」

他笑得張狂地搭上來者的肩。「你要是嫌棄她的出身不妨直說,我家盼盼還癡等著你呢!」

「不要惹我發火,我不會一直容忍你。」遲早有一天惹毛了他,他絕不手軟。

常天競忍俊地抱了壇好酒一放。「陳年女兒紅,改天你埋一壇到地底,十八年後我叫我兒子娶你女兒。」

人稱指腹為婚。

只是他兒子尚寄放注生娘娘那兒,還沒來投胎。

「瘋話。」勾嘴一揚,展無痕提酒一喝,豪氣幹雲。

「但是聽起來順耳對吧!」他得趕緊將小娘子娶過門,來年好抱娃。

「去找大夫把把脈,你病得不輕。」再一口酒,他看向雪花紛飛的夜。

眠月宮。

月不眠,

風雪驟起。


「皇上駕到--」

搞什麼鬼,在人家成親當天來湊熱鬧,說是誠心來送禮怕沒人相信,有哪個聖明君王不務朝政數度遊歷江南,惟有當朝皇帝不在意青史如何留名。

浩浩蕩蕩的禁衛軍、衛士如蟻湧進,將軍李棋隨侍在側,原來他是不打算大張旗鼓引起側目,偏偏通知了地方官的高大人自作主張,故意將排場弄得盛大無比好突顯聖威,逢迎拍馬的功力向來無人能及。

一干賓客跪地迎接,坐不慣花轎顛簸的新娘子已先一步迎至後堂休息,等時辰一到再行拜堂。

人家是歡歡喜喜迎新娘,可張燈結綵的常府是一片肅穆,戒慎惶恐的提心吊膽,生怕一個觸犯龍顏滿門抄斬,喜事當場變喪事辦。

他們自忖沒做錯什麼事,為何貴為九五之尊的皇上會紆尊降貴遠從京城來到桐城,還特別指明要桐城首富家邸暫為行宮,安置服侍聖體的眾將官和太監。

當然皇上的舒適是第一要務,千兩黃金因此溜向高大人手心,富如常府不過是雨灑下的一滴小水珠不當一回事,但是錢財易出卻買不到平安,他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完成婚禮而非恭迎聖駕。

尤其新郎倌常天競是恨得牙癢癢,好不容易擺平了難纏的丈母娘,正要迎娶他千金難得的小娘子時,金鑾殿上的天子居然走進尋常百姓家。

這不是榮耀而是晦氣,他真怕不講理的丈母娘反悔帶走女兒,那他以往所受的罪不就白搭了,又要重來。

「都起來吧!別拘禮。」

「是。」

聖恩一下,跪著的觀禮者惶恐起身,不敢直視聖顏地低下頭。

「呵……朕非毒蛇猛獸莫要驚慌,討杯喜酒喝喝不為難吧!」一挽長須,聖顏和善的說道。

早嚇得腿軟的常老爺和妻妾哪敢開口回話,萬一話不得體開罪了聖上還得了,少說少做准沒錯。

常天競泰然自若的開口,「皇上仁厚開明,草民等自當恭迎聖駕,有不周之處望請見諒。」皇宮內院沒酒喝嗎?非要跑到桐城來鬧事。

皇帝寬厚的一笑。「今日是你大喜?」

「是的,皇上。」明知大喜就別來,他不想沾聖光。心裏嘀咕的常天競不卑不亢的直視聖顏。

在他看來皇上與尋常人沒兩樣,不過多了威儀和氣度,讓人不自覺地起了敬畏之意。

「嗯!來得早不如來得巧,不介意朕湊個熱鬧吧!」他還沒和百姓同桌共飲過呢!

很介意,但他是皇上。「皇恩浩蕩豈敢失禮,就怕粗食野菜難入聖上之口。」無妨、無妨,客隨主便。」他來意不在此。「聽聞桐城有名女子寫了-手好字,此事可當真?」

尋幽訪道順便來瞧瞧風土人情,京城才那一點大住久了也會膩,不如他的明媚江山來得有趣。

雖然藉口視察民情,但他最想做的事是探訪有無得道高人行蹤得以請益,年紀大了難免垼顧忌生、老、病、死,若能求得長生修法之道實屬他之友慶。

榮華富貴轉眼成空,惟有長生不死才能萬年不滅,若是能得神之女相助獲知神跡,那麼就不枉千裡而來了。

「桐城才女不在少數,但草民不好女色未曾聽聞,或許皇上尋錯了地方,閨閣之女豈能拋頭露面引來隙言。」

「喔!是這樣嗎?高大人。」聖顏不悅的一睨臣子,毫無先前的喜色。

連忙拭汗的高大人一臉卑微的哈腰作揖。「皇上明察,臣絕無半句虛言敢欺瞞皇上,桐城百姓皆知陶家有女姓吳,一手畫符一手草書,功利名祿盡在纖纖素手。」

他就是因為左門上貼了一幅利祿春聯才升官發財,連連升級。

「既是陶家何來吳姓,高大人是否記錯了?」幸好丈母娘名聲甚大,讓人混淆其姓氏。

「呃!這……」是姓吳還是姓陶呢?他得想一想。

「高卿家,你不是出身桐城嗎?為何對故鄉事一無所知呢?」荒唐。

他臉上一訕,吶吶的道:「並非臣不知故鄉事,而是吳女之母乃桐城倚春樓之老鴇,人稱陶嬤嬤,故臣一時搞混了。」

「老鴇之女也能寫一手好字?」皇帝大為疑惑的問,言下頗有質問之意。

「皇上有所不知,吳女舅父乃一得道高人,斬妖除魔無所不能,吳女自幼跟隨自習得揮毫的好本事。」連進讒言的高大人好不得意。

人嘴兩張皮,要飛黃騰達還是得靠它。

「得道高人?」一聽和玄學有關,皇帝的眼立即閃著興趣。

常天競揚聲道:「皇上切莫聽信坊間流言,吳女舅父並非得道高人,僅是一名畫符捉鬼的窮道士而已。」相信舅父也不願名聞天下才是。

否則何必隱於市。

不高興的高大人官腔一起的擺起官架子。「你是指本大人道聼塗説,妖言惑眾咯?」

「草民不敢,草民只是據實以告。」真要得道早成仙子,何需為三餐奔波。

「我看你是刻意隱瞞存心欺君,誰不曉得你今日迎娶的女子便是那素有神仙手之稱的吳女。」不然他何必勞師動眾地護送皇上前來。

欺君之罪誅連九族,這帽子扣得可真大呀!

常天競忙拱手一揖,「草民之妻確是姓吳,但何時多了神仙手之稱,草民未曾聽聞。」這祿官可恨,純然忘卻是誰給了他利祿。

難怪舅父不讓安妹鋒芒太露,人一旦利祿加身不會記得施惠者是誰,只想到眼前利益。

「瞧,不打自招了吧!你的確想窩藏天女行蹤,故意混淆視聽好蒙蔽皇上。」看他還如何狡辯。

常天競失笑地呈稟。「草民之妻所犯何罪,為何得勞煩大人冠上『窩藏』二字?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草民窩藏了朝廷重犯或汪洋大盜呢!大人用字未免慎重了些,草民相當惶恐呀!」

「你……大膽刁民,皇上在此還敢胡言亂語,你眼中可有王法?」高大人氣惱的端出聖駕行威嚇之舉。

有所顧忌的常天競語氣謙卑地面向皇帝。「皇上,你就是王法,草民任憑處置。」

他一著險棋走得巧,將問題丟給皇上去傷神,一不欺君,二不與官鬥,尚留退路以免觸怒龍顏,百姓當前,身為帝王也得擺出君王風範。

「呵……你們倆就別鬧了,把吳女請出來讓朕瞧一瞧便知孰是孰非了。」

最高明的是皇上,話一出便是聖旨,莫敢不從。

即使百般不願未過門的妻子在拜堂前露面,但礙於聖言又不得不謹遵聖意,將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給請出來。

不過新娘子不見得願意安份守己,吳祥安一到大廳便小聲的問時辰到了嗎?然後又說她阿娘哭得很傷心,捨不得她出閣,她可不可以不嫁。

雖然她的聲音不大,可是在靜得連根針落地都清晰可聞的情況下,很難不引人發笑,肅穆的氣氛忽地消散,籠罩一股祥和之氣。

連皇帝都笑了,直覺新娘子可人、討喜,是個活潑、好動的小姑娘。

「阿競,你不要像死人一樣動也不動,到底要不要拜堂?不然我要回後堂安慰我哭得肝腸寸斷的娘了。」真煩,早知這麼累她就不嫁了。

好重的鳳冠,壓得她頭快抬不起來了。

「肝腸寸斷?」嘴角微微抽動的常天競隱忍笑意,不敢太放肆。

不過賓客中熟知陶忘機個性的人已忍不住發出低笑聲,不相信她會「肝寸斷」。

「感覺上好象來了不少人,他們都閑得沒事做嗎?餓死鬼投胎似地非要來吃一餐,禮金一定要收,不給禮金不准上桌,又不是乞丐。」

這番話聽得常天競心驚,皇上汗顏,賓客忍俊不已,大官、將領心虛,好象他們專程來吃這一頓卻吝於送禮,比乞丐還不如。

「呃,安妹!知道春蝶為什麼過不了冬嗎?」常天競偷覷皇上的臉色,見他未動怒才安心。

「為什麼?」吳祥安好奇的一問。

他笑了笑在她耳邊低喃。「因為話多。」

「你欺負人,我哪有話多,難怪我阿娘說男人都不是好人,叫我不要嫁。」現在想想倒有點道理。

包括皇上在內的男人都挑挑眉,不願承認自己是壞人。

「不嫁不行,妳已經『名副其實』的成為我的妻子。」他特意說給皇上聽,希望他勿奪人所愛。

吳祥安不高興的取下紅巾塞給他,順手把鳳冠也摘下。「既然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,那幹麼拜堂,你耍我呀!」

怔愕的一笑,來不及阻止的常天競只好接過她沉重的鳳冠,接受眾人的取笑。

禦妻無術並非他無能,因為妻肖丈母娘,他無能為力。

「哈……哈……有趣、有趣,這娃兒好生有趣,朕喜歡。」他那幾個公主還及不上她討人歡心。

一句「朕喜歡」讓小倆口的臉色都變了,無心之話引得常天競心口生寒,神情慌亂地緊握小娘子的柔荑怕人奪了去。

而新娘子則是一臉驚訝和好奇盯著皇帝老爺瞧。

「哇!你長得好象我們祖宗牌位上掛的畫像哦!我每天都有早晚三支香哦!」真的好象。

近乎童言的不敬並未引起皇帝的不快,反而覺得她非常坦率,笑意由睿眼流露出。

「放肆,妳敢詛咒皇上……」媚主的高大人大聲喝斥,不過皇帝以眼神示意他噤言。

難得有個有趣的娃兒惹他開心,何必嚇著了她,這清麗的容顏讓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,但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。

嘟著嘴的吳祥安一臉委屈的嘀咕。「很像嘛!我阿爹就長那樣,只是少了鬍子,人也年輕了二十歲。」

意思是嫌皇上太老,不像她阿爹。

「妳膽大包天呀!竟敢說自己是龍子鳳女,活得不耐煩。」皇上最忌諱人家說他老了。

「高大人……」原來他長得像她爹呀!

「皇上,這刁民不訓不成呀!她娘早年守寡至今,若說你像她爹豈不是咒你……呃!對你不敬嗎?」高大人連忙把「死」字收回。

「我哪有刁?又不是我阿爹要早死……哎呀!你別扯我嫁裳嘛!你要喜歡儘管拿去穿,做人要講理,難道皇上能讓閻王不捉人嗎?」吳祥安心有不平,沒爹已經夠不幸了,還遭人奚落。

哄堂笑聲乍起,一臉無奈的常天競是哭笑不得,神情緊張地將她拉到身後,擔心氣炸的高大人會對她不利。

寧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。

但是最讓他在意的是意向不明的皇上,始終噙著笑意的表情令人不安,似乎非常中意安妹的詼笑趣言,不時制止高大人讓她暢所欲言。

「呃!皇上聖明,良辰吉時已到,可否允許我們拜堂成婚?」名份早定早安心,橫阻之魍魎太多了。

皇帝打趣的說道:「你剛不是說已是你的妻,為何還要拜堂呢?」

「這……」常天競為之語塞的一愕,訕笑不已。

「好了,好了,朕不毀人姻緣,就讓朕認個義女賜婚,你也省得防朕搶人妻女。」那點心思還瞞不了他。

靦然的一勾唇,常天競笑得十分不自在。「多謝皇上成全,草民叩謝皇恩浩蕩。」

他立即拉著仍一頭霧水的吳祥安下跪謝恩,三叩首即禮成,她多個公主頭銜,讓一干大臣、賓客為之傻眼,不知為何老鴇之女會突然飛上枝頭當了鳳凰。

尤其是一張嘴嚇得闔不攏的高大人簡直呆得無法言語,他怎麼也沒料到原本想藉攀龍附鳳的私心卻讓皇上多了個女兒。

這算是功勞吧!

「來人呀!將鳳冠為朕的義女甯安公主戴上,朕要親自主婚。」咦!那玉佩很像他送陶貴妃的鳳凰闕。

唉!八成是他眼花了,皇室之物怎會佩帶在一名男子身上。

就在他想要看仔細時,一陣狂風吹開了窗櫺,襲人的雪花似利刃般射入,禁衛軍及衛士以為有刺客侵入急忙護駕,流竄的賓客也急急找地方躲避。

神情一峻的常天競拔空而起,抽出放在橫樑凹處的恨天劍旋化出七十二道劍光反擊,將如刃的雪花彈回枝椏好確保大家的安全。

此時一道柔嫩如綿的女子冷音傳來。

「想要神仙手,拿恨天劍和劍譜來換。」

一回頭,吳祥安已然杳然無蹤。

只留下一頂鳳冠。
作者: lancy323    時間: 2008-7-27 12:21 AM

第十章

「什麼,她是朕的愛女?!」

原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「哀悼」女兒的不幸,陶忘機一聽見有人擄走她女兒的消息,驚得淚也不流了,急急忙忙奔向正廳想打聽清楚,好叫她的道士大哥畫道符把人找回來。

可是一到了廳口來不及後退,那個眼睛比鷹眼還利的李棋馬上認出她,並高聲疾呼:娘娘留步!害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僵直著,惹得所有眼光全往她身上投。

早說她不接受封誥的,偏這冤家一意孤行,不管她一再高呼不進宮,硬是將貴妃的名號封給她,害她尚未進宮已遭皇后嫉妒了。

想想何必自找罪受呢!

一入侯門深似海,何況是皇宮內院,時有所聞嬪妃為爭寵而相互爭鬥,得罪皇后的她肯定更不好過,她才不要為了一個男人而葬送終身。

若得帝王寵則惱怒後宮三千人,反之不受寵是一人孤老寒宮,無論是哪種境遇都是活受罪,快活的只有帝王。

所以她毫不考慮的離開他投奔學成下山的大哥,兩兄妹相互扶持的各開了妓院和道館,日子過得馬馬虎虎倒不虞匱乏,小有積蓄。

本想嫁了女兒之後就把倚春樓收起來,反正當家花魁都走了,留下的鶯鶯燕燕撐不住場面,不如早收早享清福,賴給她陰險狡詐的女婿養。

沒想到天還真愛捉弄人,事隔多年之後還會遇上當年的冤家,可見她躲得不夠徹底,黃沙漠漠的塞北似乎不錯,改天買一窩羊去放牧,住住穹廬當大漠子民。

「你別盡瞪著我成不成?把女兒搞丟又不是我的錯,要怪去怪你的好女婿。」

她都人老珠黃還有什麼好看,看得心慌呀!

眼神飄忽不定的陶忘機就是不看一臉惱意的皇帝,早該斷了的緣份不必再連系,她現在只關心女兒能不能平安歸來,其他的雜事入不了她的心。

「妳瞞得朕好苦呀!忘機女。」讓他一尋十來年仍不見蹤跡。

「都跟你說了幾百遍,別叫我忘機女,你這帝王腦袋是裝豆腐渣呀!偶爾靈光些。」她早忘了有個人總在桃花樹下叫她忘機女。

天底下敢毫無顧忌辱駡帝王的,也只有她陶忘機。

兩人相識得早,當年他不過是個少年君王,剛登基沒多久,不懂朝政一味的追求風花雪月,年少的戀情最叫人難忘,也最深刻。

可惜逐漸流露的帝王相終於把兩人拆散,不能像少年時期打打鬧鬧,呆板的規矩漸生。

「娘娘,不得對皇上無禮。」謾駡皇上是犯天威,足以打入大牢。

「怪了,這李棋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?死板板地老惦記著大內規矩。」出遊江南又不是頭一回,嚴肅的板張臉給誰看。

「他是朕的臣子,自然以維護朕為先,倒是妳這性情始終沒改。」令人好生懷念。

「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能變到哪去,前些日子才瞧見一根白頭發呢!」歲月催人老呀!

皇帝仍用憐愛的眼神注視陶忘機。「妳不該瞞著朕獨自離開,還帶走朕的公主。」

「喂!你搞清楚點,小安是我的女兒不是公主,你後宮佳麗三千還怕沒人幫你生嗎?」她微帶酸味的不許帝王與她搶女兒。

「朕有八子,可是女兒卻少得可憐,沒有一個同甯安公主那般深受我喜愛。」

遲來的女兒讓他倍感欣喜。

「甯安公主?」誰呀!

「咱們的女兒,朕已封她為甯安。」甯和安詳,齊一世太平。

陶忘機沒好氣的一啐。「等人救回來再封,她不見得領這個情。」

小安同她一般不愛受約束,多個封號只是平添苦惱。

「朕這公主是得罪了何人,怎麼有人敢膽大包天的擄走朕的愛女?」他定嚴懲不可。

王法蕩然無存,竟然在一國之君面前將人擄走,罪無可逭。

「哼!小安生性單純哪會得罪人,還不是你那好女婿造的孽。」一提到他心裏就有氣。

當日她想了諸多法子意在刁難,擺明瞭不把女兒許給不學無術的他,聰明的公子哥兒早該知難而退,別妄想娶她女兒為妻。

偏偏她小覷了他的骨氣和狡猾,龍門陣一擺還阻止不了,完全不當一回事地讓她當場難堪,氣得她只好揣起棍子狠挫了幾下。

誰知道力道沒捉穩下手重了些,一個徑的狠揮將人擊得吐血,害她心不安的揪了一下,擔心真把人打死。

結果他竟然隱瞞本身武功不差的事實,一掌劈碎她喜愛的雲母石桌,威脅她不把女兒許給他就如同石桌的下場,讓她氣結在心又無法搖頭。

「他?」皇帝轉頭一望常天競,看來氣宇軒昂,為人中之龍,他日必有一番作為。

陶忘機由鼻吼哼出氣,「就是他,吊兒郎當,嘻皮笑臉,油腔滑調,玩世不恭,詭計多端……」反正從頭到腳爛到底,一無是處。

皇帝有趣的看著她數落。「但朕的女兒喜歡他,這點妳就無能為力。」

「你……」哼!

女兒跟她嘔氣還是生平僅有一次,嚇得她以為真把人打成重傷,不治而亡,連作了好幾天惡鬼索命的惡夢。

「兒孫自有兒孫福,待朕的女兒救回來後,咱們一家回京裏團聚,朕會加強禁衛軍保護妳們母女倆。」絕不讓她們擔驚受怕。

但是皇帝的一番好意並未讓陶忘機好過,反而一臉心虛不已的閃避他的眼神。

「瞧你這皇上說什麼混話,君無戲言豈可兒戲,你剛不是作主將女兒許給常府大少,你要棒打鴛鴦拆散人家小倆口呀!」

「呃!這……」他倒沒想到一時龍心大悅口頭賜婚,收了義女卻發現她是鳳凰女。

「不想讓女兒埋怨就別自作主張,鄉野長大的娃兒是禁不住宮中繁複的禮節,你帶她回宮等於扼殺她的開朗天性,身為人父的你怎能忍心折了她的雙翼,讓她飛不出你那小小的太和殿。」

陶忘機說的正是自己的心意,與人爭寵不如自在的過日子,既然年輕時不願進宮常伴君側,在情意漸淡的多年以後,再進宮也了無意思,何必自找麻煩。

不當公主不當貴妃,母女倆心意相通,但求平凡過一生,勝過錦衣玉食。

何況桐城首富之子是她女婿,還怕少了排場嗎?一個吆喝就有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,絕不比皇宮內院差。

「妳不跟朕回去?」臉色一沉,聖顏微泛豫色。

她訕笑的一舞雙手。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,我回也是不回,不回也是回,你有空就來看看我,敘敍舊,省得咱們相看兩厭。」

「愛妃……」

不讓他龍口說些不愛聽的話,陶忘機拿出當嬤嬤時的看家本領堵住他的嘴。

「哎喲,別妃不妃的,現在這樣不挺好,你坐不住朝政愛四處遊歷,我呢就陪你到處走走看看。

「人吶!不能太拘泥於形式,你心裏有我我就很滿足了,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,你就別傷神了,我叫人備桌好酒好菜暢飲一番,心放寬了自然開心。」

暫時把女兒遭擄一事先擱在一邊,陶忘機神態坦然的命人備妥飯菜,鳳眼送媚地頻頻勸酒,不讓帝王有一絲思考的餘地。

女兒許了人便是夫家的事,自顧不暇的她只好相信女婿的本事,把女兒留給他實屬下下之策,她也很無奈。

雛雀離巢,幼鷹習飛,她若不放手怎能讓女兒飛得高呢?

像是傷懷的歎了一口氣,眼看她的冤家醉得差不多了,她不走還待何時,真讓他迎進宮裏當貴妃不成。

「娘娘,故技重施不好吧?」未出鞘的劍橫在身前,李棋意欲攔阻。

她氣惱又傷神的凝睇這尊門神。「你怕我趁機開溜呀!我的女兒生死未卜,你以為我走得開嗎?」

「可是……」他隱隱覺得不妥,似有事要發生。

「李棋,你這死腦筋幾時才會開竅?去守著你的皇上別讓他出事,我去問問情形糟到什麼程度。」陶忘機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,讓人察覺不出異樣。

李棋頓了頓讓開身子放行。「娘娘別再跑了,皇上追不動妳。」

那才好,她難舍的回頭望了一眼深愛過的帝王,深吸了口氣斷然絕愛,該走的時候不能再猶豫,否則她會捨不得離開。

吞回口中的苦澀強忍辛酸,她毅然而然的走出帝王的世界,再一次離棄了他。

也離棄了她從小呵護到大的女兒。

下雪了。

心和雪花一般寒。

但她不後悔。


「哎呀!你別拉,快放手啦!跟前跟後不煩吶,早說我不回去當公主了,你幹麼像父王一樣老怕我開溜,我又不是不負責的阿娘,連女兒都拋棄的帶著阿舅和青崖遠走他鄉……」

說不氣的朱祥安氣得老將這回事掛在嘴上,讓心不安的常天競無時無刻不擔憂,怕他和皇上岳父一般長籲短歎,不解心愛的女子為何要離開。

即使已成了親定下名份,一想起她被擄走的那日仍是心有餘悸,驚惶膽戰地憂心未能及時將她救回,而讓她飽受傷害。

當時憤怒得失去理智,在兄弟展無痕的引路下,兩人像殺紅眼的惡鬼般一路殺進眠月宮,不管屍橫遍地,血流成河,只想帶回心愛的女子。

知道恨天劍的威力是一回事,但是在開鋒之後才知它具有魔性,一旦吸了人血便停不住,非要喂得劍身通紅如血才肯甘休,驚得眠月宮宮主口吐鮮血,不敢再妄想奪此武林至寶。

原本娶妻迎親是件喜事,可是血染一身地回到常府才知丈母娘跑了,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是娘子的親爹,讓他有些傻眼地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恭賀聲不斷,他卻覺得頭痛不已,睹女思母的皇上竟然不讓他拜堂成親,硬要他把「離家山走」的丈母娘找回來,否則沒得商量。

當場他差點吐血給不明事理的皇上瞧,哪有一國之君比他還無賴的,霸著人家的妻子不還,還要他找個妻子還他,和他丈母娘一樣不講理。

幸好善妒的皇后及時將人請了回去,他才能在小使手段的情形下娶回愛妻,不讓她藉故拖延。

不過有丈母娘這個前車之鑒,要他放心似乎太早,不時時盯著她惟恐她學起丈母娘之舉,一聲不吭的跑到塞北說要放羊。

真搞不懂丈母娘在想什麼,能將榮華富貴拋之腦後,視皇上的深情為無物,說走就走不帶半絲遺憾。

「小心點,慢慢來,千萬別動氣,妳嬌貴的身子可禁不起任何損傷,一定要好好保重……」

眼一翻的朱祥安不耐煩的甩開他的扶持。「有完沒完呀!你這閒人。」

既然吳(無)家牌位是假的,她自然得從回父姓,讓吳祥安從此消失,多了個令她厭煩的甯安公主封號,她是百般不願當朱祥安,可是皇命難違。

都怪她不講義氣的娘私下開溜,至少知會她一聲好讓她隨後就到,丟下個語焉不詳的去處誰曉得,廣瀚的大漠只會把人吞沒極不適宜居住,她去當沙婆子嗎?

「當然沒完沒了,妳輕點走路別大口喘氣,為夫的一定不會讓妳摔著。」屏著氣的常天競尾隨其後提心吊膽。

「你夠了吧?這幾天生意正興隆,不趕快去占個位子賣春聯,萬一被人搶先了怎麼辦?」她可沒阿娘養,不多攢點私房錢不行。

失笑的牽著她像牽七十歲老阿婆似,常天競故意走得緩慢。「放心,咱們桐城的百姓全等著妳,一個也溜不走。」

誰不知全城只有一個能讓人利滾利,祿加身,一生富貴的朱祥安。

而且還是當今聖上流落民間的平民公主「甯安」,不來沾沾光怎成。

「真的?」朱祥安喜孜孜的揚起明媚笑靨,在三位娘的調養下臉頰略顯豐腴。

「為夫的哪敢騙妳,妳肚子裏可懷著咱們常家的小壯丁吶!」要他不小心伺候都下成,後頭的常家長輩特准他繼續當閒人。

一人得道,雞犬升天呀!

想她剛入門時還是個不得婆婆歡心的小媳婦,一個人不在意的老嚷嚷要到塞北找阿娘,逼得他絞盡腦汁想辦法讓她打消「遠行」的念頭。

結果不用他太傷神,老天自有巧安排,送子娘娘好心的為三代單傳的常家送來喜訊,樂得因玲瓏表妹一事消沉的三位娘親笑顏逐開,態度變得熱絡的叮囑這、囑咐那,天天進補,補到光在一邊看的他都想吐。

「誰說一定是兒子,我偏要生女孩。」朱祥安故意和他唱反調,不想順他的意。

「不行,不行,一定要兒子,我和我兄弟說好了,十八年後咱們兒子娶他女兒,不能反悔。」三代單傳吶!最好一舉得男。

不然怕疼的她生一次就不生,那他上哪兒找個兒子去拐人家的女兒。

「你哪來的兄弟,我肚子這塊肉都還沒落地呢!你就把他給賣了呀!」哼!得先問過她同不同意。

常天競笑得神秘,低俯她耳畔一喃,「娘子,妳不想和妳的宛宛姊結成兒女親家嗎?」

「宛宛姊?!你知道她的下落?」好想她哦!悶不吭聲的離開叫人好生不解。

笑而不答,他默地想起來自遠方的消息,也許過不久他們真能結成兒女親家,再續斷不了的緣份。

「告訴我,告訴我嘛!相公,我要去找宛宛姊玩。」她還沒離家出走過,一定很好玩。

一看她眼中閃著星辰般的光芒,笑容立即消失的常天競更加小心的護著她,絕不讓她走出視線半步之外。

反正他是無賴加閒人,閑閑的賴她到底,看她怎麼學丈母娘搞失蹤。

新雪初融,爆竹報春,又是一個新的年頭到來。

只見擺滿紅紙的攤位一枝獨秀的忙得不可開交,筆墨沾手仍不停歇,一張一張地賣出寫上「利祿」二字的春聯,搶手得讓她笑不闔嘴。

一本名祿簿飄浮在半空中,同樣笑呵呵的瘦高老者一筆一筆的送出名與祿,新年新春沾點喜氣,大家都發財。

恭喜、恭喜,發大財咯!

常府的大門上貼著:

金銀滿門,

財帛滿庫。

橫批是:

富、甲、天、下。

全書完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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